黑夜里无论经历过怎样秘不可宣的挣扎,第二天的太阳依然会明灿的升起,把那些晦暗角落里的空寂照得无处遁形。
顾亦舟像往常一样上班下班,脸上的表情礼貌又疏冷,待人温和里留着若有若无的距离,一如他的前三十年,本该如此又一成不变。
有的人也消失的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不着痕迹的过去了,六月份的时候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韩书锦。
但他不是来找罗睿的,下飞机当天,这个长相文雅的男人就把叶子文约到了一家装修别致的咖啡厅。
韩书锦单刀直入,把之前与罗睿的种种误会全都解释清楚。
即使他不解释,罗睿这半年多的软磨硬泡穷追不舍也让叶子文慢慢心软下来。
韩书锦手里握着咖啡,笑容浅淡:“叶先生,我承认我从前是不光明磊落了些,我明知你们有误会却故意沉默,还试图在罗睿伤心低落时把他抢回。可是后来仔细想了想,我不能再自欺欺人,我和他也是真的过去了。”
韩书锦最后释然的和叶子文握了握手:“罗睿真的很喜欢你,叶先生,祝你们幸福。”
叶子文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但他那天半推半就的让罗睿进了屋。
第二天时罗总裁荣光焕发,乐呵呵的把叶子文的东西搬进了他刚买的高级公寓里,算是正式结束了两人长达半年的柏拉图爱情。
不久之后,彭泽宇也从京城返回了南通。这其中不免有罗睿的旁征博引,这半年来他虽追着叶子文跑,但也能看得出来顾亦舟的轻微变化,他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顾亦舟忘不了那个人他也是能看得出来的。
罗睿曾动用人脉去找过秦默,可是人家连面都不肯见。到最后,罗睿甚至相信他们两个是真的断了。
这与彭泽宇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于是罗睿用了这个笨方法——让顾亦舟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即使不和彭泽宇和别人也可以,毕竟,他后来也遇到了叶子文。
彭泽宇活学活用了罗睿那一套进退有度的追媳妇套路,回南通之前就干脆利落的断了自己那一堆花花肠子,他曾在顾亦舟离开北京后放纵过一段时间,那时他以为自己早就失了竞争的资格,哪能预料如今还会有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时机。
他收敛了自己周身的风流气,俨然一副风度翩翩的正经模样出现在顾亦舟面前时,的确起了点效果。
顾亦舟一脸吃惊,过后温柔一笑。
彭泽宇承认,自己的心又跳动起来了。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彭泽宇小心拿捏着尺度去靠近顾亦舟,慢慢由细微处渗进他的生活点点滴滴。顾亦舟却一如既往的清冷陌落。
彭泽宇看着罗睿和叶子文恩爱有加,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罗睿,老子信了你的邪,你以为顾医生是叶子文吗?什么松弛有度见好就收,这样下去我进了棺材木里也追不上顾医生吧!”末了又疑惑道:“林北辰当年是怎么追上他的?”
这个问题就无法回答了,单相思和两情相悦怎么会一样。
埋怨归埋怨,彭泽宇仍然巴巴的追着顾亦舟,不着痕迹,绅士又礼节。
秋天快要结束的时候,罗睿准备带着叶子文回北京,临走之前他们吃了顿饭,罗睿找到机会试图劝说顾亦舟。
当时顾亦舟正慢条斯理的吃着一盘西式小糕点。
“顾医生,这家饭馆的糕点做的怎么样?”
还真不怎么样,但顾亦舟还是礼貌评价:“还可以。”
谁不知道他出了名的挑口,也只不过是从前有伺候他挑口的人。
“顾医生,如果不合口味就换一下其他的,总能找到你喜欢的。”
顾亦舟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淡淡的“嗯”了一声。
罗睿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索性把话说得更白一点:“我知道你暂时还忘不了林北辰,不瞒你说,顾医生……几个月前我派人找过他,去了几次都被他助理拒之门外,连面都没见过一次。”
顾亦舟擡起头,把刀叉轻轻的放在盘子上。
“所以,顾医生,你也该向前看了。”曾经别人劝过他的,他却用来劝了顾亦舟。
“罗睿,有劳你费心了”,顾亦舟一脸平静,“我挺满意自己目前的状态。”
罗睿看了他一好会,点点头,最后还是说了一句:“我相信你。”
一年、两年,或者更久,顾亦舟总会有忘记的那一天,即使忘不了,身边也再不允许有第二个人存在,他也会慢慢习惯没有那个男人的生活,无论怎样,他都能做回从前那个骄傲优秀的顾医生。
顾亦舟对情爱之事向来后知后觉,但很会快刀斩乱麻,自然,秦默是唯一的例外。罗睿走后,他直接挑明和拒绝了彭泽宇的心意。
然而彭泽宇虽没有死缠烂打的意思,但也没有就此放弃,对顾亦舟更加的不显山不露水起来。
彭泽宇态度坚定:“顾医生,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呵呵,别说你管不了,我自己都没办法呢。”
顾亦舟对这个说辞无力反驳,刚巧他也喜欢一个人,然后无法控自控。
记住一个人太深,关于他的记忆总会在无法忘记里逐渐模糊,而经历那段仿佛大脑自动屏蔽疼痛的模糊过后是更加刻骨铭心的记忆回流。
——
天气越来越冷,没过多久彭泽宇被彭父催回了北京,顾亦舟的生活一如既往,不痛不痒,更加的平静起来。
他时不时的就会想起以前的事,偶尔一句话或者某个相似的场景,都会勾起他深埋在心底的关于那个男人的回忆。
大雪来临的时候,顾亦舟得了一次重感冒。他那几天头昏脑涨,身体绵软无力,因为不按时吃药当夜还起了烧。
萧彩云给他煮了一碗姜茶,又特意取了几个糖块。顾亦舟吃药一向怕苦,从前都是秦默伺候他这些金贵的小习惯。
她打开顾亦舟卧室的门时,依稀听到他在喊一个人的名字,不禁皱了皱眉头,想仔细再听时顾亦舟已经陷入深深的睡眠之中。
萧彩云用毛巾敷着他的额头,心疼不已,她知道顾亦舟这样硬撑着迟早会出问题,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旁人看不出萧彩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她这儿子就是倔,从小到大无论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只要他不愿意说,谁都无法问出来。
有多久了,她到底有多久没有看到顾亦舟发自内心的笑过了。他看似平静的背后是怎样不敢触碰的逆鳞和伤疤从来就没人看到过。
顾亦舟那之后的一个星期里反复发高烧,病得昏天暗地,身体和精神终于到了爆发的临界点,把萧彩云吓坏了。
她抚摸着顾亦舟汗湿的头发,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差不多了,总是要有这一天的,撑到这个时候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些郁结于心的毒瘤也该拔除了。
好在萧彩云软硬兼施,顾亦舟也还算听话,没多久就好起来了。
新年的第一天早上,顾亦舟站在窗户旁发呆,直到萧彩云喊他吃饭才回过神来,吃过饭以后又一言不发的站在阳台处向下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找一个男朋友吧。
秦默远赴国外的那个新年,顾亦舟本以为自己要好几天才能见到他,结果这个男人连夜赶回来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他记得秦默当时就站在他此刻看着的花池边,围了一条红色围巾,如同雪中一团燃烧的火焰,明艳美好,让人看着恍了眼。
曾经一个新年都不愿意跟他错过的男人,后来却却生生的错过了他四百九十八天。
所以,他最终还是骗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