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烨看了一眼容浅陵手中的酒杯, 期间有一瞬的停顿,然后也拿了过来。
目光转向达奚塔曼的时候,面上突然带了几丝柔和:“既如此, 本将军也敬公主一杯。”
达奚塔曼自动将裴烨的目光脑补成了温柔,一瞬间便羞红了面颊,二话不说接过裴烨手里的酒杯:“塔曼敬将军。”
说着举了举手里的酒杯,然后一仰头喝了下去。
裴烨在达奚塔曼看过来的时候,倒置酒盏示意了一下, 银杯之中已然半滴不剩。
达奚塔曼见状,眼中闪过一抹喜色,羞赫的问道:“塔曼可能与将军与诸位大人同坐?”
裴烨这时候却站起身来:“时辰已经不早, 家中还有幼子尚需照顾,就不奉陪了。”
“将军!”达奚塔曼一看他要走,顿时急了,他若是走了, 自己的计划还怎么实施,那方才的准备岂不是就白费了么?
容浅陵在一旁见裴烨说的一本正经,忍不住心里翻了个白眼, 你家那宝贝疙瘩估计一群人围着照顾, 还缺你一个么, 而且时间都这个点了,那小子估计早就睡着了吧!
裴烨听见达奚塔曼唤自己, 连脚步都没停一下,仍旧朝着御花园外走去。达奚塔曼想要追上去,这时候司徒雪和容浅陵极为默契的上来给她敬酒。
容浅陵这嘴巴向来能言会道,没几句话就说的她走也不是留了于是,眼见着裴烨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 达奚塔曼简直又急又气,甚至连她的公主形象都气没了,一把丢了手中酒杯,推开挡在身前的容浅陵,然后提着裙摆追了出去。
司徒雪还待再拦,被容浅陵伸手拽住了衣袖:“行了,不用管她了,咱们继续喝。”
“不是你让我拦着她的吗?”司徒雪不解的问。
容浅陵唇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刚才没见着阿烨他都不耐烦了吗,我这是不想让那女人去烦他,现在阿烨都离开了,咱们还管她作甚,来来来,咱俩该干嘛干嘛!”
“……”说实话,就裴烨那张冰块脸,司徒雪还真没看出半分不耐烦来。
裴烨出了御花园,听见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那脚步声还夹杂着空灵的铃音,裴烨不用想也知道来人是谁。
不过他可没兴趣和这女人再纠缠下去,于是干脆一个飞身掠到头顶高高的桂树枝上。他轻功超然,落在斑驳茂盛的枝丫之间,甚至没有碰落一星的花蕊。
裴烨坐在树上,敛藏气息,看着女子在树下短暂停留,然后又脚步匆匆的离开。
这时候突然一阵清风吹来,周身顿时全盈满了桂花的馨香,心中的郁塞似乎也被冲散不少,裴烨缓缓擡头,举目远眺而去,重重楼阁,巍峨殿宇由近及元,错落着映入眼帘,瞬间唤醒了心底里经年尘封的记忆。
这座经受数百年风雨、历久弥新的皇宫,是他曾经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这里的许多道路,都曾有过他与恒流走过的痕迹。
记忆中那人总是一袭白衣,蔓身风华,他淡静如风,又修雅如竹,总是在自己需要的时候默然而坚定的站在自己身边,不知不觉就成为一种习惯。
直到那一场战争中,他说他累了,想要归隐山林,让自己一个人回到长安,裴烨方才惊觉这人于自己而言,已成了呼吸一般的存在。
那时候,裴烨也想过挽留,可又觉得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而束缚了他,所以他决定放开,可是没想到,那场战争的险峻,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期,几番乱斗下来,经生历死,最后恒流,永远的留在了那片战场上。
那一年,他才年仅二十七岁,再也没能醒过来,他将自己最风华的模样,留在了裴烨心里,镌刻成一道永远也抹不去的流觞。
“恒流,你现在……在哪里呢?”裴烨看着头顶上方的星空,喃喃自语,“有没有也如我一般,再世为人?若你也在这里,你说我们……还能再遇见吗?”
“我很想你……”
恍惚中,耳畔传来轻轻重重的脚步声,接着一阵酒香夹杂着花香扑鼻而来。
裴烨循声看去,却见一个白衣的身影踉跄着走过来,那人身形清瘦修长,微低头颅一步步朝前走着,冷白月光打落在男人衣襟里露出的皮肤上,白皙的几近透明。
裴烨心头传来一股熟悉的感觉,好像受到蛊惑一般,他就这么纵身从树上跳了下去,落地之时,伸手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恒流……是你吗?”出口的话,声音竟带几分抑制不住的颤抖。
而被他抓住的人,却被惊了一跳,手中抱着的东西“砰”一声砸落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
清脆响起的破碎声,瞬间划破了静谧的空气,也打碎了裴烨的妄梦。
当他看清男子容貌的时候,一下松开了自己的手,眼前的眉眼是熟悉的,可是那双漂亮的眼中没有记忆里的温柔,反倒充满了惊诧与难过。
“陛下!”裴烨一瞬间清醒过来,“你如何在此?”
晏江引之前回到蟠龙殿沐浴,然后就躺到了床上,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于是让宫人拿了酒水上来,喝着喝着,就有些醉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了这里,还那么巧碰见裴烨。
“太……太傅?”晏江引口齿不清的问道。
“是臣,”裴烨伸手扶住他,温声问道,“殿下喝醉了吗?可要臣送你回去?”
本来安静的晏江引,听到这话突然挣扎起来:“我,我不要回去,朕没醉,不回去……”
话都说不清了,还没醉呢!
裴烨眼神复杂的看着软软靠在自己身上的少年,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认错了人,又如何会在这孩子的身上,看到恒流的影子。
“陛下,陛下您在哪儿呢?您在里面吗?”耳边传来尖细而焦灼的唤声,裴烨听出是小福子的声音,想必是带宫人寻了过来,于是他开口应了一声。
那边的唤声立马停了下来,然后脚步急了不少。
少顷,便有一队宫人提着宫灯匆匆赶过来。
灯火摇曳中,福公公看见裴烨搀着晏江引站在树下,于是踩着小碎步跑过来:“哎呦我的万岁爷,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可让奴才好找啊,夜里风凉,咱们快些回去吧。”
他说着就伸手要去搀扶晏江引,却被对方胡乱的拍开了手,“走开,都给朕走开,别碰朕。”
小福子跟着晏江引也有好些个年头了,一听这声音,立马知道自家主子爷这是不高兴了,他站在原地搓了搓手,求救般的看向裴烨:“太傅大人,陛下不让奴才们碰他,若不然,太傅您送陛下回去吧!”
裴烨看了一眼瘫在自己怀里的人,见他手里还抱着个小酒坛,便打算伸手拿开,不想晏江引抱的死死的,根本不愿放开。
裴烨无法,只得让他就这么抱着,想了想,干脆倾身将晏江引也抱了起来,然后大步朝着蟠龙殿的方向走去。
身后一众宫人愣了一下,这才纷纷跟上前去。
一直走到蟠龙殿的主殿,将迷迷糊糊的少年放在床上,裴烨最后看了晏江引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他刚一出门,晏江引突然坐了起来,少年擡手摸了摸怀里的酒坛,双目落在裴烨不毫不停顿离开的背影上。
年轻的眼眸中,藏着多少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
恒流,你到底是谁呢?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走进他的心里……
自从御花园宫宴之后,南疆使臣那边就没了动静,如此过了几日,就在众人猜测纷纷之时,京中突然传出南疆前来和亲的公主生了怪病的消息。
晏江引闻此传言,还亲自派了宫中最好的太医前去看诊,太医们经过讨论,都说是常见的水土不服,可是给开了药方却全然起不到什么效果。
达奚塔曼看着自己美貌如花的俏脸,一日日长满了红色的疹子,然后那些疹子越长越大,里面还生了浓水,这可把她给急坏了,到了最后,直接吵着嚷嚷着要回南疆去。
什么和亲,什么心上人如意郎君的,面对着自己如花相貌即将毁于一旦,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司徒雪跟在容浅陵身边朝着行馆外面走去,想起方才见到达奚塔曼时候,对方那惨不忍睹的面容,忍不住开口问道:“子卿,你那天到底给她吃了什么药啊,这公主不会就此毁容了吧?”
容浅陵用眼角余光看了司徒雪一眼:“怎么,你心疼了,怜香惜玉了啊?”
“我心疼她做什么,”司徒雪赶忙摆着手澄清,然后脑子一热,就冒出句,“我只疼你一个都来不及,管那蛮族女人作甚。”
容浅陵被那句“我只疼你一个”说的心里一阵舒坦,面上不自觉露出个笑容来,“雪儿啊,我说你最近嘴很甜啊,吃蜜了?”
司徒雪看到那漂亮的笑靥,忍不住心中一动,抓着容浅陵的手就往马车上走。
容浅陵被拉的一个踉跄,低声呵斥道:“走这么急做什么?你慢些。”
司徒雪见他差点摔倒,赶忙放缓步子,等着容浅陵跟上来,然后扶着他上了马车,车帘刚关上,便一把扑了上去。
容浅陵双手抵着司徒雪的胸膛:“你干什么?这大街上呢!”
“子卿,”司徒雪双眼痴痴的看着容浅陵,“我想……”
容浅陵被他的目光看的有些心动,低低斥了一声:“呆子。”
司徒雪听见这似努似嗔的一声,再管不了那么多,倾身就吻了上去。
火.热的舌熟门熟路的撬开容浅陵的贝齿,不依不饶的追逐着对方。
两人很快唇齿纠缠在一起,司徒雪情动间,还不忘顾及着容浅陵的感受,因为担心压着他,便双手抱住怀中的人一个翻身,让对方趴在自己身上。
宽敞的马车内,顿时响起身体撞击在车壁上的声音,夹杂着高高低低的呻.吟,久久回荡不熄。
外面赶车的车夫似乎早已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面上淡定的一扬马鞭,将马车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