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起千山 作品

第47章 容浅陵施救的这个过程并……

容浅陵施救的这个过程并不漫长, 手法却让人心惊,裴烨觉得那针扎在孩子娇嫩的身上,恍如扎在自己的心间, 等到空气中传来一声微弱的啼哭,他已然汗湿了衣襟。

“幸好来的及时,也算你小子命大,”容浅陵熟练的取下银针丢到一边,伸手拍了拍孩子软软的小屁股, 面上露出释怀的笑意,“阿烨,还傻愣着作甚, 快过来看看他。”

小孩此时已睁开了双眼,眸子里含着湿漉漉的泪水,肉嘟嘟的小脸因为哭泣而涨的通红,可是比之方才的死气沉沉, 却显得那么的生动可爱。

裴烨一步靠近桌边,想要伸手抱起他,即将触到的时候, 又停了下来:“我可以……抱抱他吗?”

“当然, ”容浅陵点头, 突然想起什么,又补充说, “你会抱吗,这小身板可经不起折腾了。”

裴烨活了这么多年,自是不可能连如何抱孩子都不晓得,他小心的托着婴儿的后脑勺,将他抱了起来, 软而温暖的体温顺着接触的皮肤一路传到到四肢百骸,这种一秒地狱,一秒天堂的感触,简直让人激动的想哭,可仅是仅哭泣这般简单的动作,却有人做不出来。

激烈的情绪在胸腔里冲撞,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裴烨低头将脑袋落在孩子的襁褓上,感受着婴儿鼻息间喷出的呼吸,稍稍平静的时候,就抱着他往床前走去。

殷亭素看到孩子的时候,眼角流下了湿润的泪水,其实起初产婆说孩子没保住,她是听见了的,可她无法接受那样的现实,潜意识里一昧的逃避,方才听到孩子的哭声,那种心情真的难以言述,一句失而复得根本形容不出万分之一。

“怎么哭了?”裴烨擡手将殷亭素颊边被汗水打湿的发丝拂到耳后,语气仿佛对待一个孩子般。

殷亭素摸了摸儿子娇嫩的脸蛋,双眼定定的看着襁褓中的孩子,过了还一会儿,方才别开了视线。

“夫君。”殷亭素低声的唤着裴烨,然后不等他应声,就接着说,“你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裴烨从女子的眼中看到了眷恋和不舍,这样的神情,出现在此般的场合,显得那么的不合时宜,他心下一沉,不自觉的柔了声音:“取名的事情不急……你是不是累了,先睡一会儿吧,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让子卿给你看看。”

“就是啊,”容浅陵老早就注意着殷亭素的面色的,这会让听裴烨提及,终于忍不住的冲了上来:“阿烨你俩有什么话日后再说,现在先让我给弟妹把把脉。”

裴烨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想要让出位子给容浅陵,却被床上的女子一把拽住了袖子,她的身子虚弱的厉害,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仿佛已经用掉了半身的气力,“不要——夫君,你等我说完……求你!”

那样哀伤而坚定的眼神,让裴烨无法拒绝,因而他又重新坐了下来。

殷亭素见状,分明的松了口气,抓着裴烨的手不支的松开,但瞧着他的视线却无一刻错落,然后又一次提起了方才的话题。

裴烨沉默了一瞬,说道:“叫他‘修’,你看可好?你若有什么喜欢的名字,便依你也好。”

“是‘自修’的‘修’吗?”殷亭素面上浮现了一抹浅淡的笑意,“很好听呢,我记住了……夫君,日后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若要,若要续弦的话,定要找个待他好的女子,他没有娘亲,万莫让人欺负了他去……”

“你说的什么傻话,”裴烨打断了她的话,眼中神色幽深,很明显的心情不好,“你不会有事的,既然不放心,就好好的,将来自己看着他长大。”

殷亭素平日里面对裴烨,总是含了三分怯意,此时对着裴烨他面覆寒霜的一张脸,却仍旧固执的说下去:“我这身子自己比谁都清楚,夫君,我现在呼吸一下都疼……坚持不了多久了,可……可我并不遗憾,这三年以来,是我这辈子过的最开心的日子,谢……谢谢……你!”

她说着话,最后再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婴儿,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下去,终究归于寂灭。

容浅陵这一次没有再冲上去,女子身上那种油尽灯枯的气息,他身为一个从医多年的大夫,不可能看不出来,即便拼尽全力的救治,也不一定能医好对方,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原因,重要的是,他这一刻即便堪堪将人救了下来,可是随之而来的病痛折磨,根本不是常人可以消受,何况这样一个娇弱的女子。

殷亭素就这样走了,在满天飞雪的冬季,她说自己不遗憾,裴烨也猜不出这话几分真,几分假,可是斯人已逝,活着的人,只能继续的走下去。

……

接近年关的日子,本应该是无尽的喜庆,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府里的人哪里还有甚么心思过年,之后孩子的满月酒也因为忌讳而没有办,新年就在这样哀伤而低沉的氛围中匆匆的过去。

晏江引因为容贵妃的死大受打击,在东宫闭门不出一连数日,之后又生了一场大病,甚至错过了宫中的年节,这一日他身子稍稍好转,终于下了床。

小福子见状,布满愁云惨雾的一张脸上,堆起了欢欣的笑意,忙前忙后的张罗着宫人,“那个,这边再加一个火盆,榻上垫层毛毯,殿下坐着也能舒服些,都小心着点,别毛手毛脚的……”

少年精致好看的一张脸上,是死水一般的平板,坐在床上任由小福子给自己套上鞋袜,然后朝着窗子下的小塌走去。

“殿下,可要吃些什么,奴才让人准备去。”小福子躬身立在一旁。

晏江引没吭声,视线透过因散气而留的窗口看向外面,落在窗外光秃而压满白雪的枝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福子……”过了一会儿,晏江引突然的开口,“裴大人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

“裴大人?”小福子一瞬间蹙起了眉头:“殿下,您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晏江引的声音仍旧淡淡的,他心中是有埋怨的,那人说好的来看自己,自己便一直等着,可是这都过了多久,他怕是早已忘干净了吧,记忆中那人,总是繁忙,有许多的事情要处理,自己在他心中,又算得了甚么?

“裴大人家中出了事情,”小福子此时方想起晏江引这些日子一直在把自己关在殿内,对外界的事情不闻不问,“裴家少夫人难产,临盆当天没挨过去,哎……嫁了裴家这样的人家,又生了个小子,这将来必是享之不尽的荣华,可是竟这般年纪轻轻的就去了……”

晏江引蹭一下从踏上坐了起来,满脑子裴烨的妻子逝世的消息,至于小福子后面的话,根本是半句也未听进去。

“殿,殿下,您怎么了?”小福子被他突然而来的动作惊了一跳,还未感叹完的可惜一瞬间戛然而止。

裴烨从塌上下来,说道:“备马,本宫要出去。”

“啊!”小福子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愣愣的问,“殿下,您要去哪儿?”

“出宫。”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却引来了操心操费的福公公一阵不同意,好说歹说也劝不过主子,最后只好命人去准备车马。

车子还未靠近将军府门口的时候,晏江引已迫不及待的跳了下来。

“殿下——”小福子惊呼一声,手忙脚乱的跟着下来,却见晏江引直愣愣的站在门口,双眼盯着紧闭的大门,仿佛入定了一般。

威严沉定的大门口,挂着白色的灯笼,白底黑字的桃符,显出一派门庭冷落,晏江引想起曾经偶来将军府里,裴烨对那女子温柔呵护的模样,他一定很爱那女人吧,她去世了,裴烨该多伤心啊!也不晓得如何了。

“殿下,怎么不进去?”小福子站在晏江引身后半步处,看着主子高挑却出奇清瘦的背影,低声的问道。

晏江引定了定神,收回了跑远的思绪:“走吧,进去。”

路上碰见府里的丫鬟仆人,神色都有些低落,垂着脑袋处理手头上的事情,甚至很多都未曾注意到晏江引。

少年迈着急促的步子往宅院深处行去,一路询问,得知裴烨在书房,直接撇下小福子跑了过去,推开门的时候,却见那心心念念的人,正坐在书房桌案前埋头书写。

沉稳淡静的模样,和无数个往昔并无二致,晏江引心下松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百叶莲无疾而终,晏江引被绑架,加上荣贵妃去世一事,这桩桩件件看似不相干,可是细细想来,又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