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雪初霁,太阳从云层后露出半张脸,将橙黄色的日光洒在地上,为这严寒的冬日平添几许暖意。
“看来这仗,在年前就得解决了。”沈离央望着窗外的景象,自言自语。
锦绣拿着一叠战报走进来,问:“将军在说什么呢?”
锦绣是这军中的参军,也是沈离央的心腹,两人一同出生入死过许多次,情分不比旁人。
沈离央摇头,说:“没什么。留城那边的部署,可还妥当么?”
“前几日我刚去看了一次,那机器巧的很,就是不知道真打仗时用起来怎么样,真能打那么远么?”
“我也是担心这射程的问题。”沈离央想了想,又问:“昨日那新上任的军师,有好好安顿吧?”
“将军放心,自然是有的。”锦绣有些不解的问:“只不过我有个地方想不明白。”
“什么?”
“将军起初看中的是那个冷护卫的武力,怎么到头来,却重用了孱弱的顾姑娘?”
“强与弱,不是这么看的。”沈离央笑笑,“你没见她只寥寥数语,就说明白了天下局势,还能轻易看出我的谋划。”
她回忆起昨日情景,不禁感慨道:“如此深谋远虑之才,即便是三顾茅庐,我也须去请,何况现在人家亲自上门来投奔,若不重用,岂不显得我沈离央没有识人之明,容人之量?”
“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锦绣似懂非懂,“那冷护卫呢?怎么不给他安排个什么职位?”
“那冷护卫除了顾姑娘,对其他人都是一副冷心冷面的样子,给他职位恐怕他也不会领情。……反正既然招揽了顾姑娘,还怕他不为我所用么?”沈离央说完,故作深沉的瞧了锦绣一眼,“你三番两次提冷护卫,莫不是……?”
“胡说!”锦绣霎时红了脸。
沈离央摸了摸下巴,打趣道:“反应这么大,难道心里真的有人了?”
“没个正经。”锦绣一跺脚,索性径直跑了出去。
沈离央笑笑,也没放在心上。用完早饭,就牵了马,准备到各营去巡视。
这些兵都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大多都是毫无练武基础的庄稼人,好在有力气,又勤奋肯学,几经训练,倒也一板一眼,乍一看和正规军没什么两样。
在过往士兵的问候声中骑马慢慢走着,不自觉间就走到了昨日让人收拾给顾流觞的住处附近。
日头尚早,该是还没起吧。
心里刚这样想着,就看见眼前一棵树下似乎站着一个人。
顾流觞今日换了件水红色的小袄,长发随意地挽了个簪,有几缕垂在额前,更添了几分妩媚。
沈离央一怔,就听那人问:“沈将军莫不是反悔了?”
“嗯?”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只发出了一个疑惑的单音节。
“若不是反悔了,怎么一见着我就苦着脸呢?”
沈离央总算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干笑着下马,道:“我只是意外顾姑娘起的这样早,昨夜睡得不好么?”
“非是如此,反而睡得很安稳。说起来,还要多谢将军的暖炉。”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又迅速移开了目光。
“姑娘既休息够了,不如随沈某四处走走?也好认识一下大家。”
“正有此意。”
两人一同走着,来到了不远处的步兵营。
步兵方阵正在练习枪法,将士们见到长官来了,都很是振奋。他们大多都没见过这个新来的军师,一时间无数好奇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顾流觞身上。
顾流觞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的阵仗,虽然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怯场。
沈离央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弟兄们,这位是安乐王派给我们的军师,以后她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众人一听是安乐王的旨意,纷纷激动的将□□举过头顶,高呼:“安乐王万岁!安乐军万岁!将军英明!军师英明!”
顾流觞这才明白之前那个车夫的描述毫不夸张,这些起义军对他们的首领,有着近乎疯狂的崇拜。
从里面出来,她悄声问沈离央:“这样说,不会不太好吗?”
“不碍事的。”沈离央当然知道她在顾虑什么。“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不正是用兵之道吗,军师大人?”
顾流觞语塞。她有些怀疑了,这真是一支没有文化的农民起义军?
沈离央领着她四处参观,指着一侧的武器架,说:“这些都是我们自己做的,现在已经有了专门冶炼的部门,别说是刀枪,就是弩车,投石车,也能造出来了。”她有些唏嘘,“想当初刚出来的时候,把树枝铁棍什么的削尖,就算是武器了。”
“你们就是拿着那些东西,打赢了朝廷的军队?”顾流觞没想到他们的条件艰苦,竟艰苦到那种地步,也有些敬佩起来。
“呵,朝廷的军队也不见得就比我们好。”
“此话怎讲?”
沈离央放低了音量,说:“他们的兵器都是偷工减料的,稍微一碰就折,大冬天的,棉衣也只有薄薄的一层里子。”顿了顿,又说:“我听义兄说,是上面管军费的人克扣了军饷。”
朝廷管得上军费的人,嫌隙最大的,不就是自己的父亲,手握兵权的当朝太尉顾长青?
“不可能!”脱口而出后,才发觉自己的反应实在太过了。只好装作坦然地对上那双明显流露出怀疑的眼睛,“我的意思是,克扣军费无异于自毁长城,那些官员应该不至于把手伸到这上面来。”
见她没再说什么,顾流觞长舒一口气,暗自想:看来这次是来对了,正好可以暗中查探此事,查出真相免得父亲蒙受不白之冤。
两人继续走着,却没有再去兵营,而是来到了空无一人的靶场。
“怎么就到这了?前面不是还有轻骑营……”
“那边太远,就不过去了。”沈离央淡淡的说。其实是因为顾流觞被许多人关注时,自己的心里不知怎的也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
弓箭手的训练也是治军之重,在许多攻防战中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沈离央走到架子前,挑了半天,才拿起一把乌黑的大弓,“这是我平日练箭用的弓,你要试试吗?”
顾流觞几乎没碰过这类东西,觉得很是新奇,也没多想,便欣然道:“好。”
等她把这把大得出奇的弓拿在手上时,才发现一个尴尬的现实——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竟然还拉不开一把弓!
沈离央站在一旁,笑吟吟的问:“怎么,要帮忙吗?”
顾流觞咬着唇,强撑着:“我可以的。”
她深吸一口气,又狠命的拉了一会儿,才勉强有了一点点的开口。手臂已不自觉的发起抖来,颊边也渗出了细汗。
顾流觞骨子里还是个要强的人,此时要放下,又觉得面上挂不住。正天人交战间,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极其自然的就着她的手握住了弓身,另一只手牵着她,很是轻松的拉开了弓弦。
顾流觞正因这突然的接近心跳加速时,又听那人在耳边低低笑了一声:“看,这不就拉开了?”
沈离央拈过一只箭,熟练地搭上,一本正经道:“箭术有四要,心要静,气要平……眼要准,心要狠。”
说罢,她就着那个姿势“嗖”的把箭射了出去,白色的羽箭在空中飞行了一段,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可学会了?”
顾流觞咬牙切齿的说:“多谢将军大人亲自教学。”
沈离央愉悦地放开她,把弓箭放回原位,“看开军师的确是完全不会武呢。”
顾流觞心中一塞,这人真是无论何时都忘不了试探。
一时间兴致缺缺,才发了一身汗,心里又冷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