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次日,宿醉的刘宝金正蒙头大睡,忽然被外面一阵喧闹声吵醒。他把被子盖到头上,没想到那声音不仅没消停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大。
气上心头,刘宝金蹬了双鞋子起床,走到外面一看,原来是几个士兵围聚在一起,正在赌骰子。
“大!大!大!”
“小!小!”
他们看到刘宝金来了,不仅不躲不避,更热情招呼起来:“刘大爷,刚开的局,来玩玩?”
刘宝金本就是此道中人,见了不禁手痒起来,但还是故作严肃的说:“军营重地,你们在这里公然聚赌,恐怕不太好吧?”
旁边的士兵笑道:“我们平时得空,都是这么玩。将军也知道,不过只要不闹大,都不怎么管的。”
刘宝金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凑上前去和他们一起玩了起来。
他手风很顺,十来把过去,竟是赢了许多。
正赌得兴起,谁知那些人把桌子一收,纷纷道:“不玩了不玩了,刘大爷您这么个赢法,可是要把我们的酒钱都给赢走了。”
刘宝金一急,忙说:“别走啊你们,正玩得高兴呢。”
“哎呀,您就放过我们吧。”领头的那个士兵挤了挤眼睛,说:“您的手气这么好,怎么不去元贵坊试试?”
“元贵坊?”
“那是我们这最大的赌场,有头有脸的人都爱去的,可热闹了!”
刘宝金一拍大腿,对啊,自己一来就直奔青楼去了,倒是忘了还有赌场这种地方。于是连忙让一个士兵引路,兴冲冲的往赌场去。
一到那个传说中的元贵坊,果然是人声鼎沸,非常热闹。
刘宝金延续了之前的手气,玩什么赢什么,没想到后面接连输了好几把。一输就觉得不甘心,再加上围观的人从旁挑唆,不知不觉越赌越大,越输越多。
“下把,下把一定就是大了!怎么可能连开十多把都是小!”刘宝金气急败坏的喊道。
旁边的侍从忙扯住他的袖子,劝道:“爷,算了吧,我们……我们已经没有银子了。”
刘宝金不耐烦的拍开他的手,“我不是让你回去拿了吗。”
“就是已经回去拿过了。”侍从无奈的说,“现在我们连回去的盘缠可能都不够了。”
刘宝金这才如梦初醒,气愤的说:“你们这赌场肯定动了什么手脚,竟敢来坑骗我,看我不给你们砸了!”
他的侍从忙上前拦住,指了指一边一群凶恶的赌场打手,劝说道:“咱们还是算了吧。虽然您身份高贵,可是在这留城势单力薄,真动起手来,是占不到什么好处的。”
刘宝金细细一想,觉得有理,咬牙愤愤的说:“还是骧城好。”
又过了一天,天才蒙蒙亮,顾流觞一打开房门,就看见一个人靠在墙边站着,把素来镇定的她也吓了一跳。
“军师起得倒早。”沈离央伸了个懒腰,朝她露齿一笑。
她本就生得唇红齿白,这一笑间更是显出了些平时未曾表露过的顽皮来。
“将军心情如此愉悦,大约是刚刚送走了一尊大神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刘宝金一早就来跟我辞行了,说王命在身不可多耽搁,急匆匆的就走了。”沈离央偷笑,“临走时还跟我要了点盘缠。”
顾流觞也憋不住笑了。刚才一直在说话,此时她才发现沈离央的背上似乎背着什么东西,长长的像是竹条一样,不禁奇道:“将军背上那是什么?”
“哦,差点忘了正事。”沈离央正经八百的朝着顾流觞行了个礼,“今日我是来向军师负荆请罪的。”
“这我可受不起。”顾流觞心知,却故意问:“却不知将军请的是哪一条罪?”
“咳咳,自然是约束不力,致使军师遭受蚊虫叮咬之罪了。”
顾流觞原本还担心以她这脸皮薄心眼小的性子,经了那日的事恐怕是要心存芥蒂,避而不见了,谁知她却主动提起,当下心里也是一宽。
“既然将军如此说,那我少不得也要原谅那只蚊子了。”
“我这负的也不是普通的荆条,军师且看。”沈离央将背上的东西解下,拆开上面的布条。
“这是……甘蔗?”
“是昨日几个乡亲送来的,说是今年北风大,收的蔗也特别甜,所以送了些过来,我便挑了几根精神的,拿来给军师也尝尝。”
“看上去的确可喜。”顾流觞会心一笑,“从来有人送东西来,将军都是金也不收,银也不收,一概原样退回,今日却收下了这几根甘蔗。我倒真要尝尝,这蔗是不是甜到心坎里去了。”
“那些人送金送银来,要么是畏惧我,要么是想巴结我,可是送蔗来的,却是真心实意爱戴我们安乐军的。”沈离央似有些追忆:“当初我们最困难的时候,粮草都供应不上,乡亲们冒着大雪来送柴火,送米粮。都说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很难,这份情谊我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军师神机妙算,不如算一下,这仗,我们能打到什么地步?”
她问的是,能打到什么地步,而不是要打到什么时候。
顾流觞陷入了沉思。
从理智判断上,她不会不明白,朝廷虽然腐化严重,但毕竟历经数代积淀,百足之虫死而犹僵,以义军现在的实力,想要取而代之,实在无异于天方夜谭。
所以一直以来,她为义军出谋划策,尽心尽力,私心也只是希望能为他们争取到更多的筹码——至少能有和朝廷谈判的资本,而不是被以叛军之名,直接剿灭。
可是直到现在,她才忽然觉得自己想得太单纯了。背负了那么多的信任与希望,牺牲了那么多条性命,流了那么多的血,到了那一步,真的能够说和解就和解么?
“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没什么……最近心神不宁,说到打仗的事,一时有些心惊。”
“倒是我不好,无缘无故的说那些干什么。”沈离央信以为真,心想她虽然智谋出众,但毕竟只是一个弱女子,平时恐怕连鱼都不敢杀的,害怕打仗也是在所难免。
顾流觞勉强笑笑,“说了许多话,倒忘了恭喜将军了。”
“我有什么喜事,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安乐王要为几位将军晋封之事,外面都已经传遍了,难道不值得庆贺吗?”
沈离央的脸色一沉,“你也觉得这是喜事?”
“将军难道认为,自己以及几位将军的功劳当不起这封赏吗?”
“这倒不是。”
“那论功行赏,岂不恰恰证明了安乐王对有功之人的看重,岂不激励人心,振奋士气?”
“虽是如此,然而战事未定,我总觉得此时并不是大肆封赏的好时机。”沈离央蹙眉,“义兄让我自己拟个封号,你知道我拟了个什么字吗?”
顾流觞想了想,心中很快浮现了一个字。
但她没有马上说出来,虽说现在沈离央对她的态度与以前有了很大不同,但过多的猜测到别人的想法,还是容易引人猜忌。
“我又不是将军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喜欢什么字?”
“随便猜猜就是。”
“难道是'宜'字?”
“不是。此字不偏不倚,太过中庸了。”
“或者兴字?”
顾流觞又胡乱的猜了几个,才说:“我知道了,许是永字吧?将军是永城人,又是在那里起兵,这个字对你的意义必定非同寻常。”
“永字不错,只是太大了,我义兄用得,我用却不怎么合适。”
顾流觞望了望窗外,窗边树上长出几片新叶,显得生机勃勃。她想了想,故作灵机一动的样子,“既然如此,莫非是叶字?叶城是将军攻下的第一座城池,也是极有意义的。”
“正是。”沈离央点头,“可是挑此字也不是全为了纪念,我是想借此劝谏义兄,人不能忘本。”
顾流觞含笑道:“将军此心,想必安乐王会明白的。”
过了不久,晋封的诏书就下来了。
安乐王崔广胜自封为天授至尊安乐王,简称天王。
天王感念诸将长年征战在外,忠心耿耿,战功赫赫,遂加封将军葛天辉为威王,萧凌云为宣王,柳开阳为煦王,沈离央为叶王,其余有功之人也皆有封赏。
天王又有口谕,称如今天下未定,不可过分铺张,授封之事从简而行为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