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毫无征兆的爆发,瞬间将整个甘泉宫笼罩。
燕景琛匆匆赶回来。
烧焦的木头横七竖八的散落着,冒着丝丝缕缕的黑烟。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
他发了疯似的往甘泉宫冲,被淮婴一把拽住,“殿下!甘宁宫随时会有坍塌的风险!您不能进去!”
“放手!”
太监宫女们手里提着桶,从太平缸和水井里舀水,源源不断的朝着大火的方向浇。
“不行!火势太大了!进不去!”
“芸大人还在甘泉宫!”
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不绝于耳,火浪翻涌,稍稍靠近一步便能感受到这灼热的温度。
“快拦住殿下!!”
几个离得最近的太监侍卫将人死死拖住,声嘶力竭道:“殿下,您真的不能过去啊!”
“滚开!”
燕景琛双眼布满血丝,声音里夹杂着无尽的焦急与愤怒,疯了似的大喊,“芸司遥还在里面没出来!她还在里面!你们都给我滚!滚!!”
三四个人都拦不住他,眼看着燕景琛就要冲进火场,淮婴道:“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现在进去只有死路一条!”
燕景琛脖颈青筋暴突,拼了命的挣扎嘶吼,“我管什么死路活路!让我进去找她!让我找她!”
历经几个时辰的灭火,甘泉宫是受焚毁最严重的。
燕景琛抽剑指向拦住他的宫人,双眼猩红,面容扭曲狰狞,嗓音阴鸷疯癫。
“再不滚,我见谁砍谁!”
宫人骇得纷纷退让,燕景琛一股脑地冲进了火场,热浪滔天扑面而来,让周围一切都扭曲变形。
“芸司遥!”
声音被火焰的呼啸声和建筑的崩塌声瞬间淹没。
“咳咳咳……”
浓烟呛鼻,燕景琛喉咙里一阵腥甜,弯腰“噗呲”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血泊里还有虫子残骸,恶心又恐怖。
“不……不可能……”燕景琛喉咙深处挤出一丝破碎的呜咽,他擦干净唇角的血,不顾一切的往前冲。
子虫死,则母虫失效。
“芸司遥!!”
火焰顺着他的衣襟焚烧,他却浑然不觉得痛。
一个球状的物体滚落在脚边,燕景琛狠狠摔了一跤,砸在地上。
那是一个被烧黑的熏香炉。
顺着熏香炉滚落的方向,他看到一个人影静静地靠在床边。
长长的锁链拴在床柱,经过焚烧断裂倒塌,链条垂在地上,而被锁住的那个人,已然……面目全非。
燕景琛双眼瞪得滚圆,仿佛要将眼眶撑破,绝望如排山倒海,浑身抽搐。
“不……”
他吐着带虫子的血,爬向那具尸体,“不……”
目光触及那条长长的锁链,燕景琛仿佛被针刺穿双眼。
绝望是如此浓烈,仿佛化作了实质,直直地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剧烈的干呕起来,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殿下!!殿下快出来!!”
周遭一切声音都在此刻停滞。
燕景琛将尸体抱在怀中,声声泣血,“司遥……很疼吧……你不是最怕疼了……”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
淮婴小时候差点死在火场,幸得燕景琛所救,所以他畏惧火,眼见着燕景琛闯了进去,顾不上恐惧,大喊着冲了进去。
“还愣着干什么!进去救人!”
燕景琛被拖出来的时候,受了不轻的烧伤。
他像一尊雕像,抱着一具烧焦的尸体,低声喃喃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双眼空洞无神。
淮婴用力抓住他的双肩,“殿下!您难道要陪芸大人一起死吗!”
燕景琛怀里抱着尸体,吻她额头,干裂的缝隙甚至能看出暗红色的血肉,他却浑然不顾。
“司遥……司遥……”
宫人们退避三舍,看着这惊悚恐怖的画面。
有些年纪小的甚至害怕地捂住眼睛。
“你死了!还有谁能为芸大人报仇!”
淮婴说:“燕池冽就是为了让你崩溃,为了报复你!打起精神来殿下,就算是为了芸大人,你也得好好活着!”
燕景琛茫然的抬起眼睛,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奔涌而出,顺着脸颊滑落,留下两道长长痕迹。
“是我,害了她……”
他张了张干裂的唇,喉咙里像是灌了铅水,眼睛死死的盯着淮婴,满是挣扎痛苦。
“不是燕池冽……是我让她跑不出去的……是我啊……”
淮婴看到尸体脚腕上缠着的锁链,瞳孔骤然收缩宛如针孔。
锁链上还有芸司遥挣扎求生,用东西砸留下的道道细小凹槽……
铁链坚韧顽强,就连烈火都不能将其烧断。
芸司遥至死,都被束缚在床边。
“她想跑的,临死前想跑出去的……可是她挣脱不掉……”
燕景琛猛地抓住淮婴的胳膊,被浓烟熏黑的面容扭曲抽搐,“是我把她锁起来,为了我的一己私欲,为了我恶劣丑陋的欲望,是我杀了她,是我……”
牙齿被咬得嘎吱作响。
“我恨燕池冽,更恨我自己。”
淮婴手腕被抓得剧痛,冷汗从额头密密麻麻的渗出,看着逐渐疯魔的燕景琛,只觉得心悸可怖。
燕景琛松开他,像往常那样轻柔的抱着芸司遥,吻她炭黑的脸颊和嘴唇,神色温柔。
“司遥……”
就像怀里人只是睡着了,马上就会醒过来一样。
芸司遥的葬礼迟迟没有办。
淮婴看着燕景琛将尸首冰冻,也看着他以雷霆手段残忍肃清二皇子残党。
下狱的下狱,斩首的斩首。
日子变得忙碌又平静。
燕景琛一天天瘦下来,眉宇冷漠阴鸷,喜怒不形于色,像一具失了魂魄的空壳。
太子和芸晴知道了她的死讯,乔装赶回京城。
芸晴怒而扇了他一巴掌,“你说会好好护着她!”
燕景琛脸上迅速浮肿起巴掌印。
身后的侍卫剑刃出鞘,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将不知死活的两人斩于剑下。
太子拉住芸晴,“晴儿……”
他假死离京,二皇子残党全数剿灭,朝堂如今尽在燕景琛手中。
芸晴嘶吼道:“她是被活活烧死的!临死前得有多痛!你知道吗?!啊!”
燕景琛茫然的看着他们。
芸晴颓然的蹲在了地上,燕峦青将她抱在怀中。
燕景琛扯了扯唇角,像一只僵硬的木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对啊,她得有多疼……”
淮婴默默的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后脖颈烧伤的皮肉。
衣服掩盖下的烧伤痕迹更多。
焦黑与鲜红交织,皮肤大片剥落,露出底下鲜红的血肉。
燕景琛甚至连伤口都未进行上药处理。
每夜抓着溃烂的伤口自我惩罚,幻想芸司遥临死前的绝望,痛不欲生。
燕景琛最终放他们走了。
芸晴临走前,还在对他出言不逊,燕峦青那么温柔的一个人,眼里也尽是失望。
燕景琛看着他们离去,独自站在高墙之上。
四周的林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枝叶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
却更衬得这片天地寂静无比。
启泰三年,燕景琛称帝。
甘泉宫重建,二皇子下狱。
燕景琛穿着明黄龙袍站于镜前。
龙袍上九条金龙绣工精湛,鳞片在烛光下闪烁冷光,似在云端翻腾。
那是一张陌生又瘦削的脸。
皮肉贴着颧骨,两侧微微凹陷,眉眼尽是阴沉冷鸷,眼神空洞森冷,宛如厉鬼。
该结束了。
外面飘起毛毛细雨,燕景琛走在雨中,朝着甘泉宫的方向走。
这里重新修建过,和烧毁前别无二致。
推开门,一具被凌迟的只剩下骷髅架子的人正瘫倒在地上。
鲜血如决堤的洪流,在地上汇聚成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泊。
这么重的伤,人却还是活着的。
胸口微弱的起伏,双眼圆睁,眼球暴突,极度的痛苦让他呻吟扭动。
“嗬……啊……”
燕景琛平静的跨过这具躯体,走到床边。
那里摆着一副锁链,链环直径大概在4-5厘米。
燕景琛拿起锁链,稳稳的扣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咔嚓”
他缓缓跪了下去。
跪在芸司遥死亡的位置。
火折子点燃了床褥,甘泉宫殿门被封死。
只剩他和一具被凌迟得半死不活的燕池冽。
烈火如同贪婪野兽,肆意舔舐吞噬着一切。
燕池冽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火势以惊人的速度蔓延,所到之处,一切都被无情地卷入。
沉默跪着的男人忽然抬起头。
淡淡的月鳞香从烈火中飘了过来,他沉溺在气味中,恍惚间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爱人。
波澜不惊的眼眸瞬间泛起涟漪。
他微笑着,接受了炙热吞噬。
“大人,我来见你了。”
临死前,燕景琛手里仍死死抓着一个红色香囊。
上面绣着八宝吉祥图案。
【世界一,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