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有点儿尴尬。
江时予看了眼在场的人,那个给孙刻告白的女孩儿已经不在了,篮球队的几个也已经离场,人变少以后每个人互动都能很清晰地捕捉到。
刚那女孩儿告白得太突如其来,孙刻怕谢兰兰多想什么,已经把她拉到角落里好好儿解释了一通,这会儿两个人之间的粉红泡泡都快溢出来了,非常刺激人。
江时予坐下没多久晏安给点的那盘不辣的烧烤就端了上来,他吃着,时不时地看晏安一眼。
晏安给他倒酒,和旁边的常则聊着,会经常往他这边看看,然后凑过来,胳膊直接搭在了他肩膀上,用力地捏了两下,试图给他力量。
不知道他喜欢谢兰兰多久了,但失恋的感觉……特别是这种注定失恋的感觉,很不好受。
“来。”晏安把酒杯递过来。
江时予看着他。
“都会过去的,”晏安坚定地说,“喝醉了就不想了。”
江时予很认真地点点头,喝完这杯酒,晏安立刻给他倒上了下一杯,江时予没有推辞。
一晚上下来,江时予陪着晏安喝了不少酒,加上大家一块儿举杯的,走出夜市摊的时候感觉路都不会走了,天旋地转,脑袋上顶了个螺旋桨似的到处都晃。
晏安的状态也没多好,看着就迷迷瞪瞪的,江时予凑过去问:“喝醉了?”
“没有!”晏安瞪着眼睛,声音特别大,“我还能再喝三瓶!”
“你俩回家喝去吧,”常则在旁边说,“反正我是受不了了,我回去就得吐一顿。”
“你在这儿吐也行啊。”不知道是谁接了句。
“多没公德心啊,”常则说,“不然你把衣服脱下来给我兜着吧。”
眼看话题越聊越恶心,江时予连忙拉着晏安往另一边走去,走到路边方便打车。
他这会儿走路也不怎么稳,还得带个晏安,他有点儿怕他俩走着走着拧成一团麻花。
“没事吧?”谢兰兰买了两瓶矿泉水递过来。
“还行,”江时予深吸了口气,他就是有点儿晕,比晏安好很多,“他喝成这样回家不会被骂么?”
“不会!”晏安嚷嚷道。
“会吧。”谢兰兰有点儿没明白,来吃宵夜的之后晏安一直在灌江时予酒,最后把自己灌醉了是图什么。
“那我把他收拾到我家去,”江时予看着她,“孙刻要送你回家吧?”
“……嗯。”谢兰兰点点头,嘿嘿笑了两声,“我俩随便压压马路。”
“到家记得发消息。”江时予说。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谢兰兰说,“我先给你俩叫车。”
“叫什么车,我不坐车,”晏安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我要走回去!”
“我不识路。”江时予蹲着说。
“废物啊小予哥哥,”晏安啧啧两声,“来了大半年了还不识路。”
江时予头都没擡,蹲着给他竖了个中指。
孙刻把那边的人都塞上车后谢兰兰喊的车也过来了,谢兰兰再三确认了江时予意识很清醒只是有点儿晕乎后放下心来,说晏安爸妈那边她会去说,到家记得发消息报平安。
“你也是!”晏安坐在车里使劲儿吼了声。
司机叔叔没忍住乐出了声。
“……天爷,喝这么多是图什么啊。”谢兰兰跟着乐了。
江时予笑笑没吭声,从车窗里对着谢兰兰挥挥手,车子驶出去一截后晏安就安静了下来,车里放着一首很慢的歌,江时予仔细听了听才发现是首失恋情歌,倒是非常符合此时晏安的心情。
“小予哥哥,”晏安突然靠了过来,嘟嘟囔囔地,“我跟你说,未来会有很多很好的人。”
“啊。”江时予扭头看着他。
太近了,呼吸都要喷到脸上,晏安一向没有距离感,江时予只能往后躲,晏安还跟着压了过来,眼睛直勾勾地望过来,睫毛好像是湿的,嘴唇好像也是湿的,不知道,看不清,不敢看。
晏安是个直男。
江时予最近一直在想这个事情。
是个刚失恋的直男。
不能有什么想法,也不可以有什么想法。
“大学,工作,各种各样的地方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晏安打了个嗝,江时予差点儿一巴掌扇他脸上,“不,不用一直守着一个人,道理我都懂,你也得懂。”
“嗯。”江时予偏开头应了声。
“只要看开了!”晏安松开他,重新倒回座椅上,“天涯到处都是草!”
“小伙子喝多了吧。”司机叔叔乐得停不下来。
“嗯,”江时予说,“不好意思。”
司机叔叔连忙说没事儿,把他们俩送到目的地后又说了声注意安全才离去。
江时予把晏安扶进电梯,一扭头晏安很严肃地盯着他,他没忍住乐了:“干什么?”
“你酒量挺好啊!”晏安声音巨大地说。
“别喊!”江时予连忙拉了他一下。
“我喊了吗!”晏安瞪着他,“没有啊!”
江时予无奈地笑了下。
开了房门进屋,妈妈果然不在家里,江时予把晏安拖进屋,把他按在沙发上:“别动,我去烧点儿热水。”
晏安点点头,喝醉了不闹,挺好的。
江时予把热水烧上然后出来看了晏安一眼,他有点儿不知道怎么照顾喝醉的人,脱了衣服裤子丢床上就行了吧,哦,还得拿个毛巾擦擦脸什么的,晏安这会儿意识还算清醒,应该还能去漱个口。
擦身体肯定是不能帮他擦的。
江时予倒好水,端着出去的时候晏安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看他一眼:“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
“什么?”江时予放下水杯,整理了一下心情,准备听他的长篇大论。
虽然不知道晏安要说什么,但很大概率是和谢兰兰有关的。
他今晚喝成这样是因为谢兰兰,车上说的那番话是因为谢兰兰,他和谢兰兰青梅竹马。
江时予啧了声。
“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晏安擡手指着江时予,“就是你。”
“什么东西?”江时予愣了。
“你!”晏安扯着嗓子说,“今晚没唱歌就跑了!”
“……有病,”江时予叹了口气,把水杯塞他手里,“喝点儿。”
晏安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水,坐直了,眼神倒是挺清澈的,就是说出的话不怎么清醒。
江时予懒得听他逼逼叨叨,晏安这人平时话就不少,被酒精刺激以后话就更多了,看见江时予家的灯都要叨叨两句,江时予把他带到浴室去洗漱,又拿了张毛巾给他把脖子和手臂上那圈儿的汗擦了。
好不容易把晏安塞上床,江时予还是去洗了个澡,一身酒味儿睡着不舒服。
洗完澡出来,晏安已经躺在床上碎碎念了有一会儿了,江时予坐过去,刚好听见他在唱:“舒克舒克舒克舒克,打飞机的舒克……”
“不好吧,”江时予乐了,“你这一首歌直接把舒克私生活给暴露了。”
晏安盯着天花板乐了会儿,等江时予躺下了,他才大声说:“有机会唱首歌来听听吧小予哥哥!”
“别喊,”江时予手伸过去在他胳膊上掐了下,想了想,又说,“等有机会的吧,给你唱个千年等一回。”
晏安不出声了。
江时予还以为他睡着了,翻了个身躺平,脑袋里那种晕晕乎乎的感觉彻底离他远去,躺下后脑门上的螺旋桨也摘了似的,整个人都有一种松快感。
这种感觉让他眼睛泛酸,想直接睡过去,江时予摸过手机看了眼,谢兰兰的平安消息还没发,他还不能睡。
“江时予,”晏安忽然说了句,“你好缺德啊。”
“……我怎么你了。”江时予把手机放下。
“你明明知道我怕鬼……你知道吧?”晏安问。
“知道。”江时予说。
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晚上,捡小冰雹的时候,晏安怕鬼怕得挺明显的。
“你知道我怕鬼,你还要给我唱前面的女鬼,缺不缺德啊,”晏安说,“他妈的,我没见过你这么缺德的人……”
江时予坐起来,拉开了床头的灯,看着晏安:“你说什么?”
“你缺德。”晏安说。
“前一句。”江时予说。
“前面的女鬼?”晏安眨了眨眼睛,“有这首歌么?”
“……他妈的,”江时予深吸一口气,“我说的是千年等一回,谁提前面的女鬼了?前面哪来的女鬼,哪来的,你偷来的吗?”
晏安愣了会儿,坐起来对着江时予一通狂乐:“我操,我听岔了,我以为你要吓唬我呢我操了……”
“你一口酒灌脑仁里了吧。”江时予继续说。
晏安没搭理他,笑得特别开心,停不下来那样开心,江时予只能跟着他乐,两个人盘腿坐在床上乐了很久,直到江时予的手机震了下,谢兰兰的消息发到群里了。
江时予给她回了个早点休息,放下手机再看向晏安时有点儿笑不出来,他替晏安感到的尴尬和难过或许不足晏安心底的十分之一吧。
真是非常凄凉。
晏安乐了会儿,倒回床上:“谢兰兰到家了?”
“嗯。”江时予应了声,随口扯开话题,“你为什么怕鬼啊?那些不都是假的么?”
晏安看了他一眼,说:“我小时候就特别怕鬼,虽然知道是假的,但是忍不住想啊,洗头的时候不敢闭眼,怕一睁眼就看到一张人脸,走在黑夜里有谁突然揪住我的头发什么的……可能是陪我爸看咒怨被吓到了吧。”
江时予被他这个形容说得莫名发冷。
“还有……”晏安说到这儿的时候突然顿了下,拍拍枕头,“你先躺下来。”
江时予哦了声,躺下来,没离晏安太近。
但等他躺平的一瞬间,晏安自己拱了过来,脸快贴他肩膀上了,低声说:“这是我的秘密,除了谢兰兰谁都不知道。”
江时予擡眼愣愣地看着他。
“我小时候陪我爸看咒怨被吓到的那个星期,有一个人跳楼了,”晏安的声音小了下来,“刚好落到我面前。”
“晏安。”江时予有些慌。
“就,砸下来了,如果不是一个叔叔拉了我一把他可能刚好砸在我身上,”晏安低声说着,“我爸妈他们不知道这事儿,他们以为我只是看见他跳楼了,只有谢兰兰知道他砸我面前了……所以我一直特别怕鬼。”
“对不起,”江时予伸手在他脑袋上搓了搓,“我不该问的。”
“你别老说对不起,”晏安握住他的手腕,“你问了,我和你说了,就代表这事儿我是可以告诉你的,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你又没拿着刀逼我说……干嘛老说对不起啊。”
江时予犹豫了下,没把手抽回来,就让他这么握着。
“你跟个行走的道歉机器似的,”晏安皱了下眉毛,“不准和我说对不起。”
“……好。”江时予点点头。
“反正这事儿……就那么过去了,跳楼的那个哥哥也没死,”晏安做了个深呼吸,“我就……主要是有点儿怕血,当时……他落下来的时候,挺多血的,鬼身上不都有很多血么,跟去医院抢血包了似的。”
“也不一定吧,”江时予说,“也有身上没有血的鬼。”
“是么?”晏安扭头看着他。
“是啊,”江时予说,“鬼不得爱爱干净什么的么,万一人去洗澡了呢,你也说不清的。”
晏安盯着天花板乐了会儿。
江时予也盯着天花板,想了会儿,带着犹豫翻过身伸出胳膊很用力地搂住了晏安。
“没事,”晏安说,“不用跟生死决别似的……”
江时予在他背上打了下,晏安被打得乐了声,不说话了。
隔了会儿,晏安有点儿困,打了个呵欠:“江时予。”
“嗯?”江时予应。
“你是不是有病,”晏安往他胸口按了按,“跳得有点儿……”
“闭嘴。”江时予在他手上抽了下。
“快。”晏安坚持说完了。
“……睡觉,”江时予无奈地躺好了,他突然想起之前睡一块儿,晏安拉着他的衣角,“你怕黑么?不然开个夜灯?”
“我不怕黑,”晏安说,“睡吧。”
“嗯。”江时予应了声。
隔了会儿,江时予感觉晏安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了,手也伸过来,很轻地拉住了他的衣角。
江时予扭头看着晏安,没动,身体往他那边挪了挪,最后长叹一口气,闭上眼睛缓缓睡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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