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绘 作品

第96章

戒指,硬币,都可以说是自己的。

玉坠上有江时予的名字,

这要怎么解释?

江时予忘在这儿了,所以自己顺手塞床底下了?

晏安瞪着床头柜里的东西,突然感受到一阵呼吸不畅,房间里的空气像在一瞬间被抽走,全身的皮肤都绷紧了。

手指尖儿有那种过电之后的感觉,电流淌过之后的发软发麻,无法使上劲儿,连握拳这个动作都无法做到。

冷静。

冷静一点。

只凭借这些东西,妈妈或许并不能猜测到他和江时予的关系……对吧?没有哪个母亲会随便怀疑自己儿子是同性恋的,他们或许根本就不会往这个方向想。

晏安摸过床头的手机,还没想明白自己到底要干什么,但他突然明白,光是有可能被妈妈发现这件事就让他感受到无限的惶恐。

和江时予在一起的这些时间,他根本没有过多的去考虑被发现之后的事情。

高考占据了太多的思考空间,再加上江时予一直在安慰他,叫他他不要太早去害怕一些事情……他好不容易才放松下来。

此时此刻,晏安又回到了刚和江时予在一起时的状态。

不安。

害怕。

害怕妈妈说自己有病,害怕自己被家人否认。

害怕因为自己的性向,家里所有的一切都改变,都崩塌,晏安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家的人,可同样,他也是世界上最不可能放下江时予的人。

两种爱碰撞了,怎么选?

晏安摸过手机,想给江时予发消息,但手机刚拿过来,他还在脑内组织措词,房间门一下被推开了。

他一愣,差点儿没拿得住手机。

老妈站在门口,还围着围裙,“哦”了一声之后退了两步,反手敲敲门,笑着说:“这次记得敲门了。”

“……嗯。”晏安应了声。

“睡醒了就起来吃饭,”老妈对他说,“下午是不是要去参加聚会?”

“对,”晏安站了起来,“老刘说是约好饭店了。”

说完这句晏安愣了下,回过神,对老妈说:“不是,他约的是明天。”

“高考结束第二天?”老妈问。

“嗯。”晏安点点头。

“现在就是第二天了,”老妈乐了,指了指他,“你是不是不知道你睡了多久?”

晏安愣了会儿,终于有机会摁亮了手机的手机,上面有几个未接,来自谢兰兰,来自江时予,而最上端的时间显示,这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竟然一觉睡了这么久。

“随便吃点儿午饭吧,”老妈还是笑着,“下午去吃好的,快点儿起来啊。”

晏安还没来得及回话,老妈就走出了房间,甚至顺手关上了门,他原地愣了会儿,倒吸了一口气。

刚才自己就蹲在床头柜边。

床头柜是拉开的,老妈进来的那瞬间他没来得及关上柜子。

老妈知道他在看什么。

但老妈什么都没有说,甚至没有提起柜子里的东西。

晏安闭了闭眼睛,接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找出江时予的电话,回拨了过去。

医院人挺多的。

江时予扯下口罩吸了口气,又戴上口罩,继续排队等叫号。

他一觉睡醒之后竟然有点儿发烧了,不知道是不是卸下了最后的重担之后太过放松导致的,有点儿头晕脑胀,十分脆弱。

不过他看见在三人的群里,谢兰兰发了句:我他妈居然感冒了。

江时予跟着回了句:我也是。

晏安没回,估计是还没睡醒。

旁边凳子上的小孩儿还没排上号,光是看着周围来往的白大褂医生护士们就已经哭上了,这会儿人又多,挺吵的。

江时予戴着耳机,音乐声能抚平一些他头昏脑胀的感觉,但耳机里的这首歌放了一半,突然停住了。

卡了?

耳机没电了?

江时予愣了会儿才回过神,是有电话打进来了。

他摸出手机一看,是晏安打来的。

电话还没接,江时予的嘴角已经勾了起来,接通电话:“嗯?”

“江时予,”晏安的声音有点儿沙哑,“你在哪?”

“医院,”江时予说,“我有点儿发烧了,来弄点儿药……你是刚睡醒么?”

“……嗯,是啊,”晏安说,“你打电话给我干嘛?”

江时予愣了愣,没说话。

挺稀奇的,晏安居然没追着他问发烧的事儿。

毕竟自己在他心里应该是个风吹就倒的人设,以前就觉得自己柔弱得生活不能自理,这次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不应该追着问为什么发烧,或者直接问在哪个医院么?

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么?

是没听清么?

你的小予哥哥发烧了!

睡醒了就发烧了!都到医院来拿药了!

“你……”江时予开口就顿住了,想了想,问,“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晏安那边一下就没了声音。

江时予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回话,那边刚好叫到他,他进去,把药拿了再出来,擡手按了按耳机。

“江时予。”晏安在电话那头很明显地吸了吸鼻子。

“嗯,”江时予的心一点一点揪起来了,“怎么了?”

“……你下午什么时候去饭店?”晏安的声音还是那么哑,“老刘说了几点到么?”

“他说下午到就行。”江时予缓缓朝外走去,手机已经摸出来,打了一辆前往晏安家的车。

“哦,那……下午见面说吧,”晏安的声音一下压低了,变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被谁听到似的,“就,见面再说。”

江时予怔了会儿,心里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自从晏安对他们的关系彻底放心下来之后,他很久没有用这种偷地雷似的的音量和自己说话了。

他皱了皱眉,试探着说:“那我去你家接你?”

“不!”晏安马上说,“不用!你别来!我们直接去饭店就行。”

“好,”江时予也马上回答他,“我明白了。”

晏安又说了几句才挂断了电话。

江时予把口罩拉下来,捏捏鼻梁,深吸了一口气。

他今天没戴眼镜,外面灿烂刺眼的阳光落在他眼里,变得模糊不清,和树影一起朦胧成一片,那么热的天气,江时予只觉得不安。

高考完第二天,明明是所有压力都释放出去的时候,晏安却出人意料的反常……只能因为是有什么突发事件。

不能让自己去他家的突发事件……

江时予没有取消去晏安家的订单,等车来了之后坐到上面去,手指放在膝盖上,不经意地点着,他望着窗外,眉毛很轻地皱起,没有松开过。

到了晏安家小区外,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街对面找了一家奶茶店坐进去,坐在一个能看见窗外,又不算太显眼的位置,这样晏安从里面出来的话他能第一时间就看到,能看看他的表情和情绪什么的。

晏安说待会儿见面说,恐怕不是一两条信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儿。

江时予心里不好的预感愈发浓烈,他喝着柠檬茶,里面的碎冰从吸管爬到唇舌间,用力地抿了抿,冰块不多时化成一滩水。

晏安……

江时予捏了捏杯子。

是不是被发现了?

不……如果真的被发现了,晏安恐怕不会主动打电话给他,也不会再和他解释什么,毕竟晏安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高三这一段时间,占据了晏安太多的思考空间,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想出柜的事情,江时予也不愿意他想,毕竟晏安的想法总是那么极端,太破坏心态了。

所以他们这事儿,一旦突然败露,晏安是完全没有准备时间的。

他会下意识地做出心底最基本的选择。

……不可能选我。

江时予顿了顿,没有朝着这个方向继续想下去。

不是选不选谁的问题,他现在更想知道,晏安究竟怎么了。

“咱俩一块儿打车过去呗,”谢兰兰在电话那头说,“还节约钱。”

“行啊,”晏安摸着小冰雹,回答,“那你赶紧出门,别每次都磨磨蹭蹭的。”

“我换双鞋,”谢兰兰说,“这鞋有点儿磨脚,上次都出血了。”

“得了吧,你有哪双鞋不磨脚么,还每次都磨出血才知道换,”晏安笑了下,但嘴角刚勾起来又重重地跌落下去,他吸了口气,继续把自己逗人的话说出口,“你是在滴血认亲吗?”

谢兰兰没搭理他,估计是在穿鞋。

晏安松开小冰雹,跟着走出门,他穿鞋比较简单,直接一蹬就进去了,老妈在客厅里嘱咐早点回来,他含糊地应了声,走到楼道里。

电话那头这才传来谢兰兰的声音。

“小安?”谢兰兰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应该是进电梯了,“你是……还……啊?”

晏安把手机拿开,看了眼,自己的信号是满格,是谢兰兰那边出了问题,干脆就挂断了电话,到楼下去等她。

今天天气挺好的。

六月而已,天气根本就还没有彻底热起来,阳光晒在身上暖烘烘的,这个季节很适合晒被子。

晏安低下头,捏着手机,好几次点开江时予的对话框,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所以退出来,一次又一次地看着他的头像。

过了会儿,谢兰兰到了。晏安总觉得这是自己今年第一次看见她没穿校服的样子,就一件碎花的小短裙,配了个开衫,应该还化了妆,比平常看着白,挺好看的,整个人都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哎,”谢兰兰盯着他看了会儿,“你没事儿吧?”

“什么我没事儿吧?”晏安看着她,“你没事儿吧?这么重的鼻音。”

“我不说了我感冒了嘛,江时予也感冒了,”谢兰兰和他一块儿往外走着,“你不会也感冒了吧?总觉得你音量……就,比平时要低沉一点儿,出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晏安并不打算和谢兰兰谈论这件事。

但这句话说出口之后,他突然顿了顿。

江时予也感冒了?

刚才打电话的时候,江时予好像是说了他感冒了来着?

晏安下意识地摸出手机,看了眼谢兰兰,定了定神,道:“你先走吧,我去找江时予。”

“哎,”谢兰兰愣了下,“我以为我们三个一块儿走呢?”

“我找他有点儿事儿,”晏安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你先去。”

“小安!”谢兰兰忽然喊了一声。

晏安停下来,扭头看着她,并没有用做什么应答,他只记得那一句“江时予也感冒了”。

他刚才太过于走神,竟然没有注意到江时予说他感冒了?

太不应该了。

江时予心里得多憋屈啊。

“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就好好儿说出口,”谢兰兰挥了挥手,他们早就喊好的车已经停在了路边,她拉开车门,继续对晏安说,“千万别吵架!”

晏安点点头,很认真地说:“放心吧,不会吵架的。”

谢兰兰这才上了车。

她看见晏安一路小跑,最后变成狂奔,朝着江时予家的方向跑去,与此同时,一个人突然跟在了晏安后面,还挺眼熟的……是江时予。

谢兰兰没忍住“啧”了一声。

这俩傻逼。

又是闹什么鬼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