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予在那一瞬间,脑内一片空白。
这太突然了,他做好了妈妈今年过年不会回来,甚至往后的日子里说不定都不会再见的准备,结果她又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了这里,在晏安的家里。
在这之前,江时予完全没有接到任何妈妈要回来的消息。
同样愣神的还有晏安,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推了江时予一把:“进去啊,愣什么?”
“……哦。”江时予点点头。
晏妈妈晏爸爸高兴地招呼着他们进来坐,母子俩这么长时间没见了,肯定有话要聊,但江时予在那一瞬间忘了自己要和妈妈聊什么。
他们的矛盾是什么,自己疑惑的是什么,想问明白的是什么,在那一瞬间全忘光了。
“先吃饭吧,”江妈妈说,“好久不见了。”
“啊。”江时予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晏安也沉默下来,虽然他还是那么乐呵呵的,但能看出来他的情绪突然低了下去,视线里甚至还带了点儿不解和纠结,坐到沙发上,和爸妈他们聊了起来。
晚上还是在家吃的饭,大年二十九,外面没什么馆子还开着门,就算开着也不太适合去外面吃饭了,江时予的视线一直有些恍惚,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似的,吃完饭抿着唇听他们聊天。
还是听他们这几个大人聊天,江时予才听出来,原来妈妈原定二十七左右就回来的,结果路上出了点儿事儿耽误了,二十九才到家。
原来是这样。
江时予想起之前发给妈妈那句“什么时候回来”,妈妈回复的“过两天”,原来真的是只过两天。
“我们回屋了啊,”晏安忽然对几个大人说,“今天的卷子还没写完呢。”
“刻苦啊,”晏妈妈感叹了句,“去吧,待会儿我给你俩泡蜂蜜水进来。”
“好嘞。”晏安笑着说。
“谢谢。”江时予看了晏安一眼,跟着笑了笑。
说完没有再搭理这群聊个没完的大人,晏安带着江时予回到了房间,却没直接进去,他等江时予走进来了,再捏着门把手,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手指捏住>
“锁门干什么?”江时予问。
“抱一下。”晏安扭头看着他。
江时予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会儿,还是走过去,搂住了晏安,把脸埋在他肩窝吸了口气。
“我就觉得挺过分的,”晏安皱着眉说,“凭什么你妈妈回来了,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啊?”
“是么。”江时予轻声说。
“你在‘是么’我哪句?”晏安问。
“‘挺过分的’这句。”江时予笑了下。
“就是很过分啊,”晏安嘀嘀咕咕地,“如果我妈去外地,回来了,所有人都知道她啥时候回来就我不知道,我肯定会生气的。”
“啊。”江时予擡头,侧过脸在晏安耳垂上吻了下。
晏安哆嗦了下,忍住了推江时予一把的冲动,觉得挺莫名其妙的,看着江时予:“你生个气吧。”
“我努力一下,”江时予说,“先备个孕。”
“操,”晏安瞪着他,“我说的是发个脾气。”
江时予笑了会儿,没说话。
“你懂我意思吧,”晏安说,“这事儿你要觉得不满了就说出来,让你妈妈听到你的声音,其实我感觉……就是那种。”
“啊。”江时予依旧搂着他。
小冰雹在两个人身边走来走去,最后终于坐在了晏安脚边,用脑袋蹭了蹭他,懒洋洋地拖长了尾音叫了声。
“你有情绪了,有不满了,你要喊出声音来,”晏安说,“不然没有人会听见你的声音的。”
说完晏安顿了下,很得意的说:“当然,我除外。”
江时予没憋住,乐了下。
“笑个屁,”晏安瞪他一眼,“这是你本来就应该知道的事情!”
“这话你都说烂了,”江时予说,“我知道了。”
“知道了你得记住啊,”晏安说,“虽然你出不出声是你的自由,但难受的是你自己啊。”
“你跟我爹似的。”江时予乐了会儿。
“来爸爸抱抱。”晏安说着,又一把搂住了江时予。
江时予让他抱着,没动,很认真地想着晏安和他说的话。
这不是晏安第一次提醒他要喊出声音了,疑惑,不解,迷茫,所有让自身感到难受的事情都要追究原因,不能闭口不谈。
否则难受憋屈的都是自己。
江时予感觉自己其实已经比之前好太多了,至少能问出口许多问题,这已经是个进步了,但在晏安看来还不够。
晏安希望他把所有的不解郁闷都诉说出来。
晏安想听到他的声音。
“我晚上回家,”江时予说,“和她聊聊吧。”
毕竟他现在能够开口了,他自己也想要有点什么改变。
“那明天还来我家吃饺子么?”晏安话题换得飞快。
“看情况吧,”江时予想了想,“毕竟大过年的……我也不知道我妈是什么安排。”
“反正材料什么的都有,”晏安说,“你想吃的时候直接来就行。”
“好。”江时予笑了下。
小冰雹早就不在晏安脚边蹲着了,它早就研究完了晏安房间的构造,此时像个王者,蹲坐在书桌上,看着那边两个愚蠢的人类搂搂抱抱,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等晚上,晚饭是晏爸爸做的,小冰雹被关在晏安房间里不让出来,两家人就围在桌子边吃饭,聊些乱七八糟的话题。
话题聊着聊着,难免提到学习,毕竟现在家里的三个孩子都高三,学习是主要任务,成绩就成了必不可少的聊天项目。
晏安去年一整年进步很大,被提名表扬,江时予看见晏爸爸脸上的骄傲都快满溢出来了,晏妈妈也很高兴,就是晏安,看着挺尴尬的,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江时予也考得很好啊,”晏安连忙转移话题,“谢兰兰也还行,不然打个电话叫她过来被夸吧。”
“她得骂你,”江时予笑着说,“‘小安你有病吧!’”
“哎哟这学得,”晏妈妈乐了,“太像了。”
一桌人笑成一团。
江时予的妈妈来了,江时予晚上自然不能再在晏安家睡,他有些事儿想问妈妈,很顺理成章地跟着回了自己的家。
寒假也没放多少天,江时予在自己家待着的时间也就更少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和晏安谢兰兰在一块儿,也没做什么不要脸的事情,几乎都在写卷子和做题,写完晚上懒得回去,直接在晏安家睡了,所以这是江时予放假以来,应该是第二次,回自己家。
门口的鞋柜上都盖了一层灰,江时予看见妈妈的手摸上去后轻轻搓了搓手指,顿了下,没说什么,换鞋走了进去。
江时予松了口气,跟着进了屋。
妈妈已经有太久没有回来了,面对面时江时予竟然有一种说不出口,无法形容的感觉,他们分开了多久?大半年?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江时予坐到沙发上,看着妈妈。
“我说过我过两天就回来,”妈妈放缓了语气,像很累似的,“不算突然吧?”
“……嗯,”江时予改口,“不突然。”
“你说你有事情要问我,”妈妈看着他,“什么事?”
江时予没吭声。
要问的事太多了,涌到嘴边反而成了一团乱麻,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问。
于是江时予选择了最普通,最常问的那句:“你还会走吗?”
妈妈的睫毛颤了颤,抿着唇没说话,江时予倒抽了口气,刚想继续问下去时,手机的震动和铃声打断了二人还未开始多少的交谈。
江时予把手机摸出来一看,顿了顿,擡眼看着妈妈。
“是你奶奶吧?”妈妈说,“她今天也打电话给我了。”
“说了什么?”江时予顺口问了一句。
“……问我今年怎么不带你回去过年,”妈妈说着,叹了口气,嘴角扯了几次始终没能扯出一个笑来,“你先接电话。”
江时予拿着手机,犹豫了下,手指在屏幕下滑动了下,接通了放到耳边,喊:“奶奶。”
“小予啊?”奶奶在电话那头,大声喊着,“你什么时候回来过年啊?明儿就三十儿啦!”
“……我今年不回去了,”江时予看了眼妈妈,“寒假没几天,高考也很忙……等我放暑假了再去看您。”
“过年都不回来啊?”奶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望。
“嗯,奶奶,对不起,”江时予轻声说着,“等我高考完,好吗?”
奶奶又抱怨了几句,听起来像要发火,到最后还是什么重话也没说,只是嘱咐江时予好好考,大学要回北方念,不要再待在南方了。
江时予能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没有直接全部都答应下来,而是含糊地糊弄着,好不容易把奶奶应付了过去,劝她早点睡,过了会儿才挂断了电话。
“你大学准备去哪?”妈妈问。
“就在南方,”江时予说,“学校我已经看好了,专业也看得差不多……过阵子我会去找班主任商量。”
妈妈迟疑了下,点点头,还是没多问。
江时予觉得这天儿聊下去实在有些尴尬,想回房,但他还有事情没有问完。
一个电话打完,江时予的思路总算清晰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坐在沙发上,手指纠缠着,眉头也微微皱起。
“江时予。”妈妈却在这时候突然开口了。
“嗯?”江时予下意识地应了声。
“你恨我吗?”妈妈问。
江时予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儿突然了,顿了很久,没有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