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德拉见路米尔将信将疑的样子,微笑着将他推到身前,半环着他的肩膀,指着火海里那些麻木的灵魂说道:“这样吧,看到你的这些祖先了吗?”
“你仔细看,我们这两个外来者,来到这里,他们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我们……所有人都这样,他们所朝的方向却都是那棵树……”
他的声音似乎有种魔力一般,路米尔顺着他的手指看向他家族的先灵们,又看向那棵雄伟的神树,心中一股沉重之感油然而生。
桑德拉在他耳边继续喃喃说道:“路米尔,你的灵魂本来也是属于这里的,你能感受道一些我发现不了的东西,现在你和他们一样,且当自己是已经被拘禁在这里的灵魂,你受尽折磨无法逃脱之后,看到那棵树,你能发现什么?”
路米尔带着几分茫然,顺着他的指示想象着自己身在火海,承受着烈火焚身的痛苦,这么想着,自己的皮肤竟然真的开始隐隐作痛,可桑德拉的黑雾还在,他仍然被保护得很好,可能是如同桑德拉说得那样,这地方和他的灵魂有某种神秘的联系吧。
路米尔再次回到想象,擡眼看到四野全都是熊熊燃烧着的烈火,距离他很近的一个灵魂慢慢被烈火吞噬,但他没有发出一声呼喊,表情十分怪异,仿佛是得到解脱了一般愉悦,但又像是不舍和迷茫带来的恐慌。
火焰还在灼烧,路米尔被火舌舐伤,疼痛难忍,他伸手想捂住伤口,但他的手却就这么穿过了身体,他触碰不到自己,无法抵抗,只能承受。
他遥遥看见一团岩浆朝他凶猛地拍打过来,他惶恐地想逃,但脚下却带着一条坚固铁链,绝望的感觉瞬间遍布全身,他瞪大眼睛看着向他扑来的巨浪,视线却锁定在了那棵挺拔的神树上。
神树散发出来的光芒虽然耀眼,但照在身上却是温柔的,这让他想起了他信仰的神明。
一些笙歌曼舞的画面映现于他的脑海,他记忆中并没有这些画面,而这些陌生的画面却让他突然意识到,他,赫诺丝,当时以勒瓦弗西每一代帝王灵魂为筹码与神明做的交易,想要的可绝对不只是让自己从桑德拉手里解脱那么简单,还有让自己危在旦夕的国家免于消亡!
这些画面正是赫诺斯对勒瓦弗西的幻想,这棵树关乎着勒瓦弗西的国运!
呼啸的热浪袭来,路米尔咬紧牙关,神明怎么会弃他衷心的信徒不顾!
他看向那棵树,闭上眼睛向它祈祷着,然而那滚烫的岩浆却依然将他吞没,灵魂消亡的痛苦持续了很长时间,在被黑暗铺盖的那一瞬间,神树的光芒突然包裹了他,神迹降临了!
这是一股获得新生的力量,路米尔很快就发现自己从一团灰烬中恢复如初,但是他仍然身处火海,脚上依然锁着铁链,而他的旁边,那个被烈火吞噬的灵魂也获得了新生,但他目光呆滞,对他视而不见,那烈火再次扑向他,面对再一次的灰飞烟灭,他又露出了和上次一模一样的表情。
就这样重复了几次,路米尔愣住了,他明白了,那个灵魂根本没有了重生之前的记忆,他对那颗神树的向往,只不过是一次次地向它期待着自己的重生与解脱!
而着一次一次的重生,只不过是刷洗了他死亡前一刻的记忆,他永远不会知道真相,永远被困在了这里,永远向那颗树俯首称臣!
这根本就是一场骗局!
路米尔从思维中解脱出来,他惊讶于自己真的可以用感觉来获取一些信息,也或许是他***了这里某一个灵魂的记忆,只不过带上了他自己的思维,不管在他认知中自己有没有这样的能力,反正在这里,什么都能超出他的想象。
一股无边的愤怒从胸腔攀爬了上来,他意识到这个交易根本就不平等,赫诺斯当时真的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而他的神明竟然也失去了他应有的公平!
路米尔低沉着声音说道:“你说的没错,那棵树一定就是阵眼。”
再没有哪里比那棵树更古怪的了。
就在这时,他手中铮然一亮,竟是那把剑发出的嗡鸣。
它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情绪。
桑德拉盯着那把剑,伸手碰了一下,竟然被它给灼伤了:“看来这把剑可以派上用场。”
“怎么?”
桑德拉道:“他还听命于你,而且力量不会被削减。”
路米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你是说你的力量被削减了?”
“对,越向这里靠近,我的力量越受到限制。”
桑德拉阴沉地盯着前方的那棵神树道:“归根结底还是那颗树。”
路米尔下定决心一般地握了握虚无的拳头:“我们怎么过去?”
桑德拉转头看向他,眼神在火光下忽明忽暗,似乎是在观察他的态度:“踩着那些灵魂。”
路米尔看着火海中那些成百上千的祖先灵魂,坚定地点点头:“好。
尽管这里的温度能将人烧成灰烬,但路米尔仔细看去,其实这里的确不是真正的火海。
他不敢妄下判断,但那里翻涌溅射着的岩浆,实际上更像是一团沉重巨大的法术能量,它拍向另一团能量,击碎了对方,自己也落得溃散的下场。
就如同桑德拉所说的那样,这里绝对拥有一部分幻象,比如他的那些祖先,即便每一任帝王平均执政的时间不长,但勒瓦弗西短短千年的历史,绝不可能出现那么多任国王。
所以眼前这个骇人的火海,实际上并不一定有多么大的威力。
路米尔安慰自己般地想着。
这时,桑德拉揽住了他的腰,说道:“走吧,我们不能再耗下去了。”
路米尔点点头:“嗯。”
桑德拉毫无畏惧地抱着他闪身跃向那片火海,灵活地踩上了一个灵魂的脑袋,那个被踩的灵魂木讷地擡眼看着他们,发现他们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时候,眼神多多少少会有一点情绪波动,而他们则是很快就离开了他的脑袋,转而踩上了另一个灵魂的脑袋。
有的灵魂不经踩,脚刚一落到他身上,他整个灵魂马上就会陷到火海里,这时,桑德拉就会眼疾手快地将路米尔用力送到另一个灵魂身上,自己则迅速地在脚下挡上一层黑雾,缓冲一下,然后再跳到其他灵魂身上。
火海翻涌着的岩浆和激溅的火花似乎能融化所有东西,包括桑德拉的黑雾和路米尔设下的小结界。
没了桑德拉坚实的胸膛,路米尔自己一个人在那些灵魂上跳跃,虽然有些笨拙和吃力,但整体还算平稳。
他虽然没有矫健的肉体,但灵魂状态下还是非常轻盈的。
不过他们并不会分开太久,因为桑德拉很快就会过来接他,继续抱着他前进。
他们就这样踩着一个个灵魂的脑袋、肩膀和后背,不快不慢地向那棵神树靠近。
偶尔有什么变故让他们暂且分开,路米尔就利用长剑的力量结着一个一个小巧的法阵,踩在上面隔绝脚下的岩浆。
但即便是这样,他的身体也依然被那极高的温度灼烧的十分痛苦,脚下尤甚。
那股拉扯的的力量也时不时地冒出来干扰他一下,但他如今已有了反抗的能力,他用力地一挥剑,将那股力量斩断,长剑就会发出嗡鸣的声响。而每当他斩断一次这股无休无止的力量,周围的火舌与热浪就会不约而同地袭击他们一次。
他们遇见大的就躲,遇见小的就击散,整体来说并没有遇到过什么太大的危险,一切都很顺利。
神树在他们的视野里越来越大,然而就在他们离着那棵神树已经很接近的时候,一股极为庞大的热浪突然袭来,立刻将他们冲散。
但关键时刻桑德拉在他腰上施了一把力,让他稳稳地跳上了不远处的一个灵魂身上,而他因为无处落脚,只能在原地则撑起了一个结界,虽然挡住了大部分的攻击,但仍然被那滔天的烈火烧伤了。
“桑德拉!”路米尔大叫道。
身上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桑德拉拍了拍身上的烟灰,淡然道:“没事。”
他喘了口气,对路米尔说道:“别怕,我去接你。”
路米尔看了看他的位置,摆了摆手:“不用,我过去找你。”
此时周围有了片刻风平浪静,桑德拉看着路米尔周围的几个灵魂,皆不是幻象,于是点了点头。
路米尔轻松地踩着一个个灵魂朝桑德拉靠近,然而就在他跳上最后一个灵魂肩膀上时,那个灵魂突然动了动,路米尔站得不稳,只得低身抱着那个灵魂的头以保持平衡。
就在这时,那个灵魂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擡起了头看向路米尔。
那张脸刚在他面前显露出一双眼睛,路米尔顿时脚下一滑,一脚踏空,险些落入岩浆,幸好及时地制出了一个法阵阻挡,才免于被烧成一缕烟灰。
远处的桑德拉吓出了一身冷汗,但路米尔更甚。
此刻那个灵魂的真实面貌已经显露出来,竟然是他的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