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衣造访上元宗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中州,连带着几乎要传到神都去。
只不过薛久是否受伤以及伤得重不重倒是被瞒得很好——
这一点只有上元宗的剑修们才知道。
毕竟那一天封魔柱断裂,断玉峰倒塌,山灰遍布。漫天剑光虚影与冲天的戾气,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之后他们的薛宗主也没有露过面,上元宗的剑修只知道宗主力抗江雪衣杀招受了伤,但这几天都没见薛久露面,就能猜到他们宗主肯定伤的不轻。
只是那剑墓宗主江雪衣究竟为什么敢直接闯入上元宗——
这个问题还是没有得到答案。
可能只有薛宗主本人才清楚了。
江雪衣“造访”以后,上元宗终日笼罩在一片后怕和提心吊胆的阴霾之中,生怕那女魔头再度前来拜访。
前一次尚有薛宗主出手,再来一次恐怕他们整个上元宗都要遭殃。
阴霾持续了五日,第六日,外出云游的大师姐祝昭归宗。
山门如故,祝昭穿着一身简约的剑袍,但并非宗门的制服,剑袍之上遍布流云纹路,颜色极淡,不仔细看认不出。
祝昭此去约要三个月,剑墓中停留一个月,神都中停留一个月,最后一段时间在烬火冰海之中度过。
如今归来,她的心境早已平和,晨风吹起她如墨的发丝,腰间的青烟藏锋不露。
前来迎接祝昭的是上元宗的供奉,第一眼见到祝昭时不免诧异:“你……返虚了?”
祝昭看着他没有说话,片刻之后才开口:“薛宗主在何处?”
供奉一时间有些奇怪,往日祝昭都称呼薛久为师尊,如今却一改常态,但具体奇怪在哪里,他也说不清楚。
比起这个,他更为震惊的是——
三个月前祝昭外出的时候明明只是结丹后期境界,短短不到三个月以后,回来的时候竟然已是返虚修行!
祝昭浑然没有要遮掩修为的意思,他自然分辨的出来。
而且境界稳固,看不出半点虚浮,分明是根基筑牢之后的突破,并非一时之利。
要知道,当年薛宗主突破返虚也用了百年时间,这已算是难得一遇的天才——
那三个月算什么?
供奉心思转回来:“薛宗主在养伤,应该在后山秘境之中,我们供奉也不准进入。”
“养伤?”祝昭挑了挑眉。
这世上还有人能伤得了他?
即便现在祝昭并不再认他做师尊,但也知道他就在合道边缘,和她一个初入返虚的剑修比,还是强太多。
况且她记得薛久突破返虚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这么些年来多多少少沉淀了不少。
只不过还有人……
等一下。
祝昭突然想起了什么。
“剑墓的人来过?”
供奉苦笑一声:“正是那剑墓宗主,前几日来上元宗毁了封魔柱,斩了断玉峰,和薛宗主拼死一战,如今宗主应该伤得不轻,这才在后山养伤。”
祝昭怔住了。
真是她。
对于江雪衣,她依旧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见她。
祝昭知道,自己误解了她很多,她还记得江雪衣转身离开的时候那个背影——
很孤寂,也很寥落,但是祝昭控制着自己不再去回想。
她们之间明明已经没有交集了对吗?
自己一直以来都被人蒙在鼓里,祝昭讨厌这种感觉,是她从小就信赖的师尊亲口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江雪衣所为——
你必须憎恨她,你必须找她复仇。
所以她信了。
但是谁能想得到这一切不过是虚假的呢?
谁能想到从小对她良善的师尊才是最恶的那一个?
换做是任何人都决计想不到。
但是为什么江雪衣还要回来上元宗呢?
是来找她的吗?
祝昭抱有一丝残存的希望,等到此间事了,她会去剑墓找江雪衣。
可能她不会愿意见自己,但是祝昭愿意等。
但在这之前,某些人必须要付出代价。
祝昭在烬火冰海滞留了几日,那一道恶念早就被火海吞噬,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但是它消散之前留下的话语却一直在她脑海之中徘徊,不断激起她对江雪衣的愧疚和对薛久的仇恨。
对江雪衣越愧疚,就对薛久越恨。
这些情绪激荡循环,险些让她坠入心魔。
好在烬火冰海本身就是平复恶念的秘境,祝昭待上几日后就恢复了往日剑心通明,她真正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无非就是向薛久求证并寻仇,向江雪衣致歉。
在想通这一点后,经过洗剑池洗练的出窍后期境界飞跃到了返虚。
一切都极为自然。
祝昭抬眼:“我知道了,我会去找薛宗主。”
供奉刚想挽留她两句,但是祝昭的身形已经消失,没有给他多说任何一句话的机会。
——
上元宗的后山祝昭来过不少次,其中的秘境她自然也来过。
所以那些供奉并不知道怎么进入秘境,但是祝昭有密钥。
她抬手取出一枚金色的剑印,点开了后山的山壁,那山门轰然打开,祝昭往里走了两步。
那是一座巨大的泉池,秘境之中满是蒸腾的雾气。
祝昭掩去了自己已经返虚的修行,一步一步走着,足音回荡在整片空间之中。
没走几步就看见正浸泡在泉池之中的薛久,他看上去面色苍白,此时见到祝昭,也是脸色一变,随即又松了口气:“徒儿回来了?”
祝昭没有应声,只是抱着手臂站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剑墓宗主来过?”
薛久一滞,他目前修行受损,自然看不穿祝昭的遮掩,在他看来,祝昭不过依旧在结丹后期,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威胁。
况且自己早就引导祝昭将仇恨的矛头指向江雪衣,薛久对她还是信得过的。
“来过。”薛久尽量端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即便在他的徒弟面前,他也不愿意示弱。
只是这一见面,祝昭身上的剑骨看上去更加完美,若是用来合道……
薛久止住了念想:“再过三个月就是铜雀台……”
“薛宗主还不知道神都的事吗?”祝昭打断了他的话,似笑非笑的居高临下看着他。
这一刻,薛久只觉心中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