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沈榆七点就醒了。
进了餐厅没看见沈骞,问厨师:“我爸呢?还在打太极?”
“是的,在花园。”厨师把餐放在沈榆面前,“老刘也跟先生一起。”
沈骞每天早上都得练习半小时太极。
老刘跟着陪练完,忽然一拍脑门:“这都七点了,我是不是该去叫少爷起床了?”
“九点再去吧。”沈骞看了眼腕表,不紧不慢地说,“他晚上不睡早上不起,九点还不一定清醒。”
保镖想想也是。
以前上学的时候沈榆倒是起得很早,但那主要是为了和谢家那个少爷争第一,看书跑步一样不落下。
但一到放假就和同学熬夜打游戏,早上偶尔早起也是吃过早饭就睡,一般中午才能清醒。
上大学后这种陋习也延续下来,沈老爷子一开始还说过几回,让沈骞别太宠孩子了,以后都是要继承家业的,得抓紧一切时间努力。
“等他上班了有的是早起的时候,还差这几天的。”沈骞慢悠悠地给挡回去,“而且我还没死,轮得到他在这抓紧时间。”
沈老爷子这么一说就心疼起孙子来,也没再劝了。
又练了一套,沈骞结束练习,冲澡后换了身衣服。
走进餐厅,傻了眼。
沈榆竟然坐在位置上看杂志,近了一看,还是金融杂志。
听见动静,沈榆抬头看了眼父亲,合上杂志放旁边。
沈骞看了眼腕表,七点半。
没想到沈榆会起这么早,一时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佣人端来热好的菜,说:“先生您快坐,少爷刚才一直等着您吃早饭。”
沈榆咳嗽了声:“没,我起太早了没什么胃口。”
但语气里总有些欲盖弥彰。
沈骞还能不知道亲儿子性格什么样,但发现沈榆真的在等自己,心口顿时弥漫起一股暖意。
父子俩吃了顿早饭,乘同一辆车去公司。
虽然一路上没说什么话,却很和谐。
安静和谐的氛围里,沈骞的心却一阵一阵感慨。
父子俩不在一个区域工作,沈榆乘员工电梯,沈骞则乘专用电梯。
到了办公室,遇见陆青和李助理端着咖啡经过。
沈骞对两人笑了笑。
李助理:“……”
加班加太久出现幻觉了吗???
我那不苟言笑的总裁上司竟然笑了!!!
倒是陆青比较淡定,打趣他:“怎么,小榆又怎么孝顺你了?”
“什么孝顺,我又不是老头。”沈骞哼笑了声,“就是早上等我吃饭,给我夹菜,跟我一起坐车来上班。”
他尽量想用一种平静的语气描述,但没注意到自己笑得多灿烂。
陆青看破不说破:“那不错啊,你们父子感情越来越好了。”
这话说到沈骞心坎里了。
没错,他们父子感情就是这么好!
向来如此!
沈骞笑着跟她说了几句话,如沐春风。
陆青打趣:“自从小榆跟宴州在一起,现在是越来越好,你也该谢谢人家宴州。”
沈骞脸上的笑立刻收起来:“跟他有什么关系?”
耸耸肩,陆青端着咖啡走远了。
十分钟后,她拿着一份文件去找沈骞时,意外发现,沈骞没来得及关闭的界面上,赫然显示了刚才搜索的内容——
【二十多岁的男性一般需要什么礼物?】
陆青:“……”
论口是心非,这父子俩是一样的。
*
走出电梯,沈榆收到高桥的消息。
正在开中:【榆哥,我到了。】
沈榆:【见到星瑶了吗?】
高桥:【我刚出站,她说在前面等我。】
实际上,高桥这次出国,是瞒着陆彦的。
说明情况的时候,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嗯……因为他要过生日了,他之前一直说要惊喜,我就想过去送个礼物给他……毕竟生日礼物要当天送才好……是这样的吧?”
沈榆故意说:“那你为什么不在网上买一个,他住市中心,快送很快。”
高桥沉默了好半天,嗯嗯啊啊的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听声音都能想象到本人的脸红得多彻底。
就在沈榆大发慈悲想不逗他的时候,高桥极小声地说:“……我感觉,我有点喜欢他……所以就……嗯……榆哥,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认清了心意,沈榆略有惊讶。
不过高桥其实一直行动力很强,是那种虽然犹豫,但认定什么就会执行的人,不然也不会在家里人不支持的情况下做了那么久游戏u主。
想了想,沈榆说:“你一个人也不太方便,我正好有个朋友在那边,让她去接你吧。”
“是男生还是女生?”高桥问,“会说中文吗?我去不会打扰tA吧?”
他有点胆怯,但也知道沈榆是为他好,毕竟异国他乡,他跟人说中文都结结巴巴,更别提作为考试型选手,他做题目很强但口语极其差。
“女生,国人,比我们大一点。”沈榆说,“她在那边陪她哥考察,前两天还发朋友圈说闲得长草,而且性格跟婉婉姐——就是上次给你化妆的那个姐姐很像,放心吧。”
高桥有些不安地问:“那我带什么礼物给她比较好?”总不能让人打白工。
“你带两包辣条吧。”沈榆想了想说。
那会对话的时候两人都在京市,现在高桥人已经站在大洋彼岸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陆彦那小子运气还真不错。
过了几分钟,手机震动几下,对话框里高桥发了新的消息。
是一张自拍。
拿着手机的女孩咬着辣条笑得格外灿烂,她旁边,高桥一手推着半个人那么高的行李箱,脸上是对镜头的惊恐和必须保持礼貌的无措。
那边紧跟着发了条消息:【人已经到了,该放心了吧[嚼嚼嚼jg.]】
很显然这消息是池星瑶拿高桥手机发的。
人已经接到,沈榆就放心了:【谢谢星瑶姐,你们什么时候回国?有空的话,请你和愿哥吃饭。】
池星瑶:【下个月,我哥昨天还说回去要拜访沈伯伯。】
池家跟沈家有生意往来,他和池家兄妹也算比较熟悉,算起来也好久没见了。
正回着消息,忽然听见有人出声叫他。
“小榆?”
沈榆刚回着消息,脸上的笑还没散去,一抬眼,猝不及防和不远处的谢彦明对上视线。
“好久不见。”谢彦明走近几步,脸上显现出几分故作的惊讶,又化为温和的笑,“见到我笑得这么开心?”
沈榆微微皱眉。
昨天才听说他回来,今天怎么就来乾永?他没地方去吗?
秘书走过来,低声对沈榆说:“是这样的小沈总,谢先生今天来这边是跟孙副总谈事的,他负责xiu那个项目的收尾部分。”
“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又和乾永成了合作方。”谢彦明微笑,伸出手,想和沈榆握手。
沈榆是真不想和他握手,但毕竟谢彦明是代表天恒来的,大庭广众下,拒绝总不太好。
刚要伸出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从侧边探出,先沈榆一步握住了谢彦明的手。
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谢彦明抬眼看去,却正好对上一双狭长的眸,心中顿时一惊,就要抽走手,那只手却加重力道不让他逃。
“好久不见啊。”
“谢宴州?”谢彦明嫌弃不已,“你怎么在这里?”
他不爽道:“我在和小榆说话,你这样插进来,像什么样子。”
然而谢宴州并未理会他的挑刺。
青年挑眉,薄唇勾起一个挑衅而危险的弧度:
“堂哥,好不容易回来,就别招人嫌了吧。”
谢宴州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谢彦明脸上火辣辣的疼,怒意横生,另一只空着的手一把抓住谢宴州的领口!
他想提起谢宴州,但没成功。
谢宴州比他高了几厘米,只能被迫仰视。
这样的角度让谢彦明更是恼火,甚至顾不得场合和自己平常的人设,怒喝道:“谢宴州,果然是你让爷爷把我调走!”
谢宴州不置可否:“所以?”
开口的同时,顺便用另一只手揽着沈榆的腰,将人往自己身后放。
谢彦明呼吸不顺,咬牙道:“你还有脸问我?你——”
他想指责谢宴州。
但因为太气,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好半晌,抽走了手,烦躁地走了。
连话都懒得跟他们说一句。
谢彦明冲进洗手间,疯狂搓跟谢宴州握手的那只手。
搓完了整整一瓶洗手液,才忍着恶心走出去。
经过一间办公室时,谢彦明脚步一顿。
隔着玻璃,他清晰地看见里面的情况——
谢宴州洗过手后缓慢擦拭,而后朝沈榆低下头,说了句什么。
沈榆耳尖微红,不轻不重推了推谢宴州的肩膀,没推开,反而让对方更进一步。
他摇了摇头,谢宴州轻笑,指了指被谢彦明弄乱的领带。
大概是说了要帮忙之类的话,沈榆左右看了看,认命地伸手,给谢宴州整理重新打了个领带。
大庭广众的,能不能别这么不要脸。
谢彦明不屑的哼了声,转头要走。
然而谢宴州却在此刻抬眸,隔着玻璃,朝谢彦明的方向,挑了挑眉,像是在问:还没看够?
他一副散漫的模样,气得谢彦明五脏六腑都要炸开了。
从小到大,谢宴州就是这么个死样子。
身为堂兄弟,谢彦明和谢宴州两人年岁相近,小时候是关系很好的。
但随着他们逐渐长大,便经常被人有意无意地放在一起比较。
谢彦明比谢宴州早两年上学,他的学业一直都名列前茅,但因为跟谢宴州在一个学校,他处处都被比较下去。
就好像月亮身边的星星,总不被看见。
谢彦明考第一,去办公室就能听见老师在夸谢宴州拿了什么什么奖,比哥哥更厉害;
学校运动会,谢彦明接力跑拿了第一,按耐不住情绪想跟人分享,转头就听见有人说谢宴州跑完八百跑三千,顺手还参加了跳远,全是第一,好多漂亮女生围着要送水;
情人节,谢彦明特地数过,他收到的情书比谢宴州少了一半;
出席聚会,有人夸了谢彦明,又必定要接着说:“他那个弟弟更是厉害,谢老爷子恐怕更属意弟弟……”
谢宴州就像是一团挥之不去的阴影,一直笼罩在谢彦明头顶。
谢彦明试图挥开,但从没成功过。
甚至于交的人生中第一个女朋友,在去谢家做客看到谢宴州后,就开始有意无意跟谢彦明打听谢宴州的喜好和感情经历。
谢彦明隐忍不发,警告谢宴州离自己的女人远一点,反听谢宴州说:“这话你该对她说。”
几天后,谢彦明被分手了,当晚就听说初恋喜欢的其实是谢宴州。
谢彦明当时就忍不住了,冲进谢宴州的房间质问。
谢宴州还是那副散漫的样子,靠着窗台说:“关我什么事,我又不喜欢她。”
他永远那么云淡风轻,那么轻松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那一刻,嫉妒和自我怀疑达到顶峰,谢彦明突然暴起,跟谢宴州扭打起来。
他们本就岌岌可危的兄弟情谊在那一刻被撕得粉碎。
最后胜负没分出来,就被闻讯赶来的佣人和家长们制止了。
谢老爷子问他们为什么打,谢彦明抿着嘴不说话,谢宴州懒懒散散地说:“打着玩。”
事情以两人跪祠堂结束。
第二天谢彦明回家的时候,无意间,看见谢老爷子用拐杖戳谢宴州的小腿,恨铁不成钢说:“你啊,想继承谢家,就别闹出这些幺蛾子,你哥虽然没掌舵的料,但是做事认真负责,以后他要是愿意,也是你的左膀右臂,你们一块管公司多好,就像你爸和你二叔一样。”
谢彦明呆呆站在门口。
他从来没有听过谢老爷子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
他也从来没想到在爷爷眼里,自己根本就比不上谢宴州。
而最让谢彦明愤怒的是。
谢宴州从始至终,都是那副散漫的样子。
他最恨的,就是谢宴州这个样子。
凭什么他想要的,谢宴州总是能轻易得到?
凭什么谢宴州总是能轻轻松松赢过自己?
凭什么?
到底凭什么!
原本好心情被打搅,谢彦明也没了兴致,开完会就驱车回天恒。
进了大厅,远远看见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中年男人在跟前台理论些什么。
前台是个漂亮妹子,谢彦明有点印象,理了理领带走过去问:“怎么了?”
“谢总监。”前台无奈地说,“这人非要见小谢总,说是什么,他的心理医生……”
她觉得荒谬。
谢彦明却挑了挑眉,拍拍那人的肩膀。
赵医师回头,看见眼前这位和谢彦明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对自己露出完美且暗含激动的笑容:
“你好,我是谢宴州的哥哥,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们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