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见夏广志终于松口，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赶忙问道：
“10年前，纺织厂仓库那场火灾到底是怎么回事？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夏广志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道：“这事情啊，说来话长，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一个字——钱。谁不想过好日子，谁会嫌钱多呢？”
当初他不也是这样，搭上夏广庆，成了纺织厂保卫科科长以后，为了钱为了好处，也是做了许多恶事。
结果现在……往事不堪回首，夏广志捏紧了手里孙子的照片，舒了口气，继续道，
“当年夏广庆费了好大的劲扳倒林家，当上了纺织厂厂长，他不就图个飞黄腾达，过上好日子嘛。”
“可纺织厂是国有工厂，就算他当了厂长，要是不私下搞点小动作，每个月也只能拿固定的死工资和津贴，日子也就比普通工人稍微好那么一点，他哪能甘心呢？”
夏广志顿了顿，接着说道：“所以还是要想办法搞钱啊，来钱最快的路子，莫过于投机倒把了。”
“所谓衣食住行，这四样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是大家伙离不开的东西。纺织厂生产的布料，那都是硬通货，是能换钱的好东西”
陆铮了然点头，“所以，夏广庆为了钱，私下倒卖纺织厂的布料是吗？”
“倒卖布料这样的事情，应该不少人参与了吧？”
纺织厂是国营工厂，生产物资那都是国有资产，哪怕夏广庆是厂长，也没有私下处理售卖布料的权利。
这倒卖的行为，必然要经过不少人的手，像管后勤物资的后勤主任，还有管着纺织厂里里外外进出，有没有夹带的保卫科。
作为保卫科科长，夏广庆的心腹，倒卖这件事，夏广庆肯定是参与了的，所以他在一开始，才会不敢开口，怕牵连自己。
“没错，纺织厂现在已经退休的后勤主任，他和夏广庆就是一伙的，当然，我也在里头掺和了一腿。”
夏广志光棍道，
“当时，夏广庆他当上厂长后，除了把我安排进保卫科之外，还提拔了周进山当后勤主任。我们俩都是他的心腹，帮着他干脏活。”
“有周进山在，加上我们保卫科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布料就顺理成章，瞒天过海，从仓库偷偷倒卖到了黑市里。”
“从67年到72年，陆陆续续，我们一直在倒腾布。前两年，夏广庆刚上台，不敢弄太大动静，怕出事，就都是小打小闹，倒腾的还不算多。”
“后来随着钱越赚越多，也熟悉了门路，打通了上面的关节，他的胆子就越来越大，开始大批量的倒腾，特别是高档布，那玩意在黑市，都是硬通货，价格贵的很！”
陆铮了然地点点头，十多年前，物资相当匮乏，布料限量供应还要布料才能买到。
哪怕是现在买布都得攒布票，要是有不要布票的瑕疵布，大家都得疯狂排队去抢购，更别提在十多年前了。
普通人没多少布票，要么慢慢攒，要么花钱从别人那里买份额，积攒下来再去供销社扯布料。
黑市不要票的布，哪怕贵一点，那都是供不应求的。
高档布更是一般人抢不到的好东西。
不管什么时候，始终都有那么一批有钱人。
他们吃要吃好的，穿也要穿好的，虽然布票有限，可手里有钱，正规渠道买不到，就愿意在黑市加价购买，只要能买到好东西，眼睛都不眨一下。
所以倒腾高档布，那是真的赚钱。
再想到当初报道上说，那一场火灾，仓库损失惨重，里面存放的大量高档布料都毁于一旦成了灰。
陆铮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所以，后面夏广庆胃口越来越大，因为高档布赚钱，所以大批量倒腾高档布，最后窟窿越来越大，根本填不上，瞒不过去，所以最后就放火烧仓库对吗？”
夏广志诧异看了陆铮一眼，没想到他这么敏锐，点头道，
“对。就像老话说的，纸包不住火，纺织厂毕竟是国有厂子，生产的布料数量、订单这些都是有明确记录的。一开始小打小闹还行，还能用瑕疵布和损耗来填补亏空。”
“可后来他倒卖得越来越厉害，损失的还都是价格高昂的高档布，这压根没办法圆上。恰好上头要来审查账目，这账根本对不上。没办法，只能想出了放火烧仓库这个一了百了的主意。”
时间也是特意选好的，就定在大年三十，工厂放假，工人们都在家过年，就连公安和消防也因为过年放假，只留人值班，没有那么快反应。
“火是夏广庆让周进山找人偷偷放的，里面偷偷倒了油，火一烧起来，压根控制不住，布又是易燃物品，很快就把一仓库的布都烧成灰了。”
“当然，夏广庆他们对外宣称烧掉的是一仓库高档布，实际上里面都是染坏了准备低价处理的瑕疵布。”
那时候保卫科还有执法权，还有武器的，加上那时候时局混乱，加上夏广庆打点过，有当时的吴主任罩着。
仓库火灾这件事，最后公安压根没有介入，直接由保卫科结的案。
原来是纺织厂内部处理的案子，怪不得这么顺带就结了案。
陆铮皱着眉头问道：“所以，仓库管理员就是单纯的替罪羊、冤死鬼？”
夏广志无奈地点点头：“是啊，仓库不能无缘无故着火，罪名最后只能推到他这个管理员身上。而且他还被烧死在里头，死无对证，这样就没人会怀疑，也翻不了案了。”
陆铮一愣，这一切果然和自己猜想的一样。
夏广庆他们可真是够狠的，为了掩盖罪行，不仅害了人家一条命，还让人家背黑锅，最后连补偿都没有，直接把人家孤儿寡母赶出了纺织厂。
怪不得之后仓库管理员的儿子会来报复，直接在水缸里下老鼠药，把周进山一家子都给带走了。
只可惜，也不知他是没来得及，还是只查到了周进山，所以没对夏广庆出手，倒是让他上辈子躲过一劫，逍遥了后半生。
可真是便宜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