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禽带血的手掌一巴掌扇在许任的脸上。
“怎么了?怎么没劲了,继续狂啊!”秦禽掉在地上的头还在叫嚷着,他无头的身子,胸腔跟着说话的节奏一起一伏的鼓动着,血液从颈部的断口出喷出来。
地上已经积攒起薄薄的一层血液,许任反应慢了很多拍,直到秦禽的下一个巴掌又落在了他的脸上。
许任被打了一个趔趄,整个头歪向一边,他脸上留下了一个焦黑的掌印,甚至能看见掌心清晰的纹路,这是一个烧伤的痕迹。
修士运起灵力想要去修补脸上的烧伤,但是这股灼痛感迟迟都没有消退,伤痕也不见愈合。
许任觉得古怪,他望向秦禽的手掌,秦禽掌心的经络中有一股至纯的热力在流动,那些灼热的经脉辐射出炙热的红温,是恶鬼修罗的雏形。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凭什么有此等资质?!你是什么家世?!你剽窃了谁的道行!”许任的世界观破碎了。
在他的脑子里,修仙就讲个血脉纯正。地痞流氓,农家子弟,平民百姓是修不了仙的,他们只会被世俗的欲望困在寸土之间,延续着那些上层人给他们规定的命运,守护着那些摇摇欲坠岌岌可危的传统和规矩,一遍又一遍的轮回。
跳出轮回本就已经是千刀万剐,更别说从中熬出个天资卓绝的狠角色。
“老子他妈轮得到你评头论足!”秦禽无头的身躯气势汹汹的一巴掌,又把修士扇到了更远的地方。许任的脸上旧伤未好,又添新伤,脸是彻底烂掉了。
秦禽就见不得这种自诩高人一等的蠢猪,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一旦出了一个框架之外的,便说不可能,便说有罪,便要除掉。
不能让这个莫名其妙的意外来毁掉自己设定的评判体系。
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秦禽在官老爷的手底下做事,很快便学到了这种能快速抬升自己威严和地位的办法,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这种规则迎合了他骨子里就带着的恶念,他愚昧无知,他毫无怜悯,他妄自尊大,他自己就是下九等,他还要把更下等的,更低劣的,更多的好人恶人踩在自己脚下做垫背,做垫脚石,来抬升自己的地位。
他不想被评判,只是不想被人踩在脚下,并不是不认同这种评判体系。
他要自己站在顶端,平等的侮辱每一个人。如果可以伤害到对方,有时候这个侮辱的对象也包括他自己。
许任半边脸被烧烂了,火辣辣的疼。耳膜被几巴掌震破了,他不是很能听清楚秦禽的叫嚷声。
他的一只眼睛视野浑浊,全是血泪,模模糊糊的看着远处,是一片血影。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看见那只被自己轰得只剩半边的鱼妖,还在扑腾。
“还没有死吗?”
许任筋疲力尽的说出这句话,他感觉十分疲惫。
为什么?为什么有这么多不死的东西,我真的好恨啊。如果我会死,那我活着是为什么?
我活着就是为了让别人看我的笑话?我活着就是为了在人间犯错,然后下地狱让阎王判我的罪?我活着难道就是为了受苦?
为了跳出轮回,我苦苦寻觅,苦苦修行,苦苦求索,苦苦挣扎,最后自吞苦果,竹篮打水一场空,郁郁而终,含恨而死!这就是我为了一直活下去的结局?!
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写我的命!
他们不会死,凭什么我要死!他们不用入轮回,凭什么我要入轮回!上面的那些神佛能成仙,能位列仙班,凭什么我不能!凭什么?!
人呢,怕的就是问一个凭什么。
对啊,凭什么呢?没有凭什么,天意而已。
天道就是喜欢看别人发疯,看众生崩溃。
看万物凋零,看乾坤变化,看众生在生死弥留之际苦苦哀叹,看凡夫俗子在往复轮回中重蹈覆辙,懊悔连连。看他们不停的升起满怀的希望,又不断的陷入深深绝望。看尽初生繁华和苍凉,看尽千姿百态,直至看破所有。
能看到最后,便成为了天道。天道管控着人的生死,帮自己看破。
而人只要会死,就永远都看不破。天道就能利用人的贪欲和胆怯,来保住自己至高无上的位置。
眼界和心境就此拉开,两相叠加之下,天地便再无追平之日。
许任无视背后地痞的叫嚷,踉踉跄跄的朝着鱼妖飞奔。
他不信,他不信这样的天命,他要毁掉!
他飞跨几步便来到藤蔓之上,鱼妖还在高台上使劲扭动。
许任毫不留情,一个手刀便插进了鱼腹之中,黑血喷了他满脸满身,他表情冷硬,脸上的伤口受到福泽加持,正在慢慢愈合。
“死!你给我死!”
许任泄愤一般,提起了全身的气力,他的眼球涨的血红,有了走火入魔的迹象。
他的动作十分狠辣,仿佛眼前的不是一只鱼妖,而是天道本身。
天道被摆在了砧板上,天道是一盘即将下锅,经历烹煮煎炸的几道荤菜。
他是厨师,他正赤手空拳,试图把天道捣成一团肉酱。
或许还是不够准确,他是走投无路的拳师,他是带着满腔的怒气在对空挥拳,他不是厨师,他不是在冷静料理食材,他是带着仇恨在鞭挞尸体。
他是行刑官,他是刽子手,他是判官,他不要被天道算尽命数,他现在就要判天道输!
“我要你死!我要你死!”许任打疯了,把肉块打成了肉条,又把肉条打成了肉末。,“行了行了,足够啊,有完没完,想要祝福的一个一个来啊,你一个人别抢太多份,下一个。”钱甲感觉这修士打疯了,战力也有些强,其他人不敢上前,便一个摆尾,白森森的鱼骨就把修士扫了下去。
许任从平台上掉了下去,他摔在地上,看着天空,只觉得荒唐。为了
为什么这天明明看的到,就是摸不到呢?为什么这天明明瞧得见,就是上不去呢?
这天地之间到底有多少距离,天上到底有没有天庭,有没有神仙,我求的这么多年的道,到底是什么?
几片福泽轻飘飘的从天上落下来,如同施舍一般,融进许任的骨血里。
许任即将土崩瓦解的道心,又开始重新凝聚。
“开什么小差,你死了!”秦禽无头的身体抱起一块大石头,砸中了许任的头颅。
天道好像就是喜欢如此玩弄人间的这些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