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只是微微低垂着头,似乎在专注地聆听着宋名远的话语。
然而,仅从她这副模样实在难以判断她究竟是否将话听了进去。
宋名远再次朗读了一遍菜谱,当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时,一阵清晰而响亮的“咕噜噜”声突然从前边坐着的张云那里传了出来。
他不禁抬起头,看向身前始终低头不语的张云。
只见张云的脑袋仿佛想要埋进地里似的,压得更低了,几乎快要触及桌面,而那肚子发出的响声却是此起彼伏,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宋名远见状,忍不住轻声开口问道:
“你饿了?晚饭还没用过吗?”
一个细微得几近不可闻的声音缓缓飘来:
“没有。”
听到这个回答,宋名远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刹那间,整个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漫长的沉默过后,终于,宋名远打破了这份沉静。
“明日晚食,你就和我一起吃吧。”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不……不敢与公子一同用食,晚一些再吃也是可以的。”
张云嗫嚅着说道,声音小得宛如蚊子哼哼。
“你如今还喂着孩子吧,若是饿得久了,伤了身可不好。”
尽管心中对公子的关怀充满感激,但一想到刚刚所发生的事,她实在没有勇气直面这位公子,只能唯唯诺诺地应承下来。
这时宋名远走到一旁的椅子那坐下,慵懒地靠坐在椅子上,朝着门外高声喊道:
“宋三,去大厨房那边取些点心来。”
没过多久,宋三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盘精致的点心走进屋内。
宋名远示意他将点心放在桌上,然后转头对张云说道:
“先吃点东西,边吃边听我说。”
张云有些拘谨地点点头,慢慢拿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张云全神贯注地聆听着宋名远讲述那张食谱的要点和细节。
终于,当她确认自己已经完完全全记住了所有内容后,如释重负般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然而,或许是因为过于急切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她竟然小跑着冲出门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宋名远看着她那略显狼狈的背影渐渐远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轻蔑的嗤笑声。
接着,他转过头看向门口站着的宋三,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威严地问道:
“刚才你进来时,和陈娘子在门口说了些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宋三连忙恭敬地回答道:
“陈娘子说她那儿还剩下一些饼子,想让小的尝尝。小的寻思着公子您挺喜爱陈娘子做的食物,所以就打算也尝一口试试。只是……这陈娘子的手艺嘛……实在是……要不公子,小的替您再找个厨艺高超的厨子过来如何?”
宋名远听完这番话,冷冷地回应道:
“下去吧,若是吃不惯,以后便不要吃了。”
感受到宋名远话语中的寒意,宋三像是被吓到一般,赶紧缩了缩脖子,迅速退出房间,生怕再多停留片刻会惹恼这段时间总是有些喜怒无常的主子。
……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到晚膳时分,张云都会与宋名远一起享用晚餐,再在书房学一道菜谱再回家。
张云虽然隐隐感觉到自己和公子之间的相处方式似乎有点不太对劲,但她实在不知道其他公子和厨娘究竟是怎样相处的,所以也就没有太过在意。
不过,她偶尔还是会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牢记对方的身份——这是公子,莫要觉得他和善便失了分寸,在他面前放肆。
这一日晚食,张云和宋名远一同吃饭时,她注意到宋名远衣袍的袖口被划了个小口。
其实那口子并不算特别大,且宋名远的衣服是黑色的,不仔细看也注意不到,张云也是因为刚刚宋名远夹菜时伸过来时才看到的。
她便记在心中,待晚上读完菜谱后,张云并没有马上告退,而是略微犹豫了一下,才鼓起勇气开口对宋名远说道:
“公子,我刚刚看您衣袖好似划了道口子,我帮您补补吧。”
张云一边轻声细语地说道,一边缓缓地伸手探向自己腰间的荷包,动作轻柔而娴熟。
只见她从荷包里取出一些针线,线头在指尖灵活地穿梭几下后,便被打了个漂亮的结。
张云抬起头,目光带着几分询问之意看向宋名远。
然而,宋名远却只是沉默不语,许久都没有回应她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身来,默默地走向屏风后面。
片刻之后,他脱下那件有着破口的外袍,伸出手将其递到了张云面前。
接着,他又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下,重新拿起一本书开始翻阅起来。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那昏黄的烛火微微跳动着,映照出两人的影子。
此时的宋名远虽然眼睛一直落在书页之上,但实际上他根本无法看清书上所写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因为此时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不远处那个正端坐着的娇小身影之上。
在那摇曳的烛光下,张云的轮廓显得有些朦胧和模糊,仿佛一幅优美的画卷。
她专注于手中的针线活计,每一针每一线都缝得极为仔细认真,那模样当真是如书中所言一般——温婉贤淑、宜室宜家。
宋名远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张云,心中各种念头纷纷涌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一声轻响传来,原来是张云已经将手中的线咬断了。
她轻轻地抖了抖衣服,仔细检查一番确定没有遗漏之处后,又小心翼翼地把衣服叠好,然后双手抱着它朝着宋名远快步走了过来。
张云轻轻地将那件已经修补好的衣服放置到桌案边缘,然后转身面向宋名远,脸上绽放出一抹如春花般灿烂的笑颜。
她轻启朱唇,柔声说道:
“公子,都已经修补好了,保证一定看不出来有任何破损之处……”
然而,话说到这里,张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那原本明媚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紧皱的双眉和满脸的忧虑之色。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宋名远,轻声细语道:
“都是我的过错呀,公子身份尊贵,怎么能穿着缝补过的衣物出门,这……这衣服……”
还未等张云把话说完,宋名远便微微一笑,宽慰道:
“无妨,我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况且,你做得已然极好,辛苦你了,陈娘子。”
听闻此言,张云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她的脸上再次泛起了欣喜的笑容,宛如冬日暖阳,温暖而明亮,她继续对宋名远说道:
“公子,我会绣些花草树叶,不若我给你绣些东西,在上面遮一遮,总好过现在这般?”
“既然如此,那便有劳陈娘子费心了。”
宋名远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应允。
见宋名远同意了自己的提议,张云心中满是欢喜。
她连忙说道:
“公子客气,我明日再绣上,今日有些晚了,公子,我便先告退了。”
说罢,张云向宋名远行过礼后,方才缓缓站起身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