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破晓,天际微明,一缕凉意随着晨风悄然透过半掩的窗棂,在室内荡漾开来。
宁时凝立铜镜之前,目光微怔,而宁慈涟立于一旁,低眉敛目地为她细心整理衣衫。
宁慈涟的每一个动作都轻柔自然,她那双纤长的手指轻抚过布料,将衣袖间每一丝细微的褶皱都耐心抚平。
两人都换上了粗布旧衣,料子粗糙,式样朴素,活像是从乡间小镇初到城中的寻常百姓。
宁时将乌发用布巾包裹,那股与生俱来的英气锋芒顿时收敛了几分。慈涟则将本就清素的面容化得愈发平淡,眉眼间的妩媚淡去,反倒多了几分乡野女子的憨厚天真。
“我这模样看着像普通人吗?”宁时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眉头轻轻皱起,带着些许挑剔的意味。
慈涟微微一笑,低声答道:“乍一看去是很平庸,但公子通身气度。若是有人刻意盘问,怕是不好蒙混。”
“这种场合哪有人真去盘问你是干什么的?”宁时摸了摸下巴,略作沉思,语气里却藏不住几分漫不经心的自信,“就算来盘问了,我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晨光透过窗棂洒落在眼前少年清俊的面容脸上,如同一抹春日的画意,让人移不开眼。
至于为什么没用上阮清仇的易容面具?
问就是,那天一把火把所有家当都烧了个干净。
连那制作精良的易容面具也未能幸免。
眼下,她们也只能靠些简单的化妆术和朴素的衣装来掩人耳目。
若非必要,连斗笠都省了,只求尽量不惹人注目。
宁时走到慈涟身后,静静注视着她用那支蘸墨的笔在眉间细细描画。
慈涟低头专注地勾勒出一个小弧度,力求将自己的容颜再普通几分。
然而即便如此,那份清丽的气质却依旧从细节中溢出。
镜中的慈涟微微蹙眉,所有的注意力仿佛都凝聚在笔尖。她的动作温柔细腻,眉宇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水晶帘下看梳头,”宁时倚在一旁的桌沿,目光带着几分打趣,也夹杂着些许感慨,“这模样,真是人间难得的清景。”
慈涟动作一顿,目光抬起,从镜子里斜睨了宁时一眼。
她的神情依旧温和,却并未被宁时的轻佻话语逗笑,反倒是认真地轻声回道:“公子此言,未免太过夸张了些。”
“哪里夸张了?”宁时挑了挑眉,神情间还带着些不服气。
然而,她很快便想起到今日早起的目的,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那股戏谑的情绪收敛了些。
嗨呀,这般早起是为甚?
左右又不是宁时她自己的亲友要去公开斩首,她自然心态上要好些。
但这态度落在心头不快的人眼里,难免给她添堵。
她又无意于给宁慈涟再舔些堵,于是默默停住了话头。
天色渐亮,远方的街巷中渐渐有了人声,隐约传来的脚步声、叫卖声与车轮滚动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仿佛在宣告这座繁华城市的苏醒。
“行了,别再画了。”宁时语气稍稍压低了一些,多了几分急迫:“再多描会儿,反倒用力过度了。我们又不是去赴谁家的宴,稍微画画,弄出普通人的姿态就行。”
慈涟这才将笔轻轻放下,起身替宁时整理了一下衣襟,动作一如既往地温柔细致。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番,随即并肩出门。
昨夜里睡不着时,出去吹了会儿风,恰遇上谢灵伊,同她说了今日可能要用上马匹,这会儿征用的一匹骏马早已被谢府的家丁从马厩里接了出来,立在谢府的中庭道旁。
这马皮毛油光锃亮,毛色如同乌缎似的,骨骼匀称,四肢修长,立在那里就透着股冷峻的傲气。
谢灵伊说是大宛马,又称“汗血宝马”。
史载大宛国人将五色母马放在山脚下,引来野马与之交配,才育出这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它跑起来能日行千里,耐力和速度无出其右,可性子也随了那野马,桀骜得很,寻常人根本降不住,倒是能轻易被它一脚踹翻。
至于那“汗血”的名号,说白了也没什么玄乎。
大抵是马身上的寄生虫作祟,咬破了皮肉,混着汗水渗出来,看着像血一样流淌罢了。
古人也有意思,马匹流汗带血,第一反应不是想着这牲口是不是病了,而是觉得它生来奇异,捧成了天降神物。
连汉武帝都为了这马大动干戈——大宛国不愿意大汉用二十万两黄金以及一匹黄金铸成的金马来换汗血马,大汉的使者因而大怒然后出言不逊,结果自己的一整个使团全被大宛王斩了,引出汉武帝两征大宛。
虽然谢灵伊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己,不明白自己一个一点都不通马术的人为什么忽然要借她马匹一用。
但是谢灵伊是何许人也,怎会为这种事情记挂。
宁时要用,她也就大方地给了。
她倒是也问了宁时借马是要去哪里踏青,宁时也只是含糊地提了两句去珞都,没等谢灵伊再开口,便打了个哈哈,转身便离开了。
清晨的些微寒意逐渐散去,阳光洒落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为这座繁华都会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辉。
宁时牵着马,带着宁慈涟走出谢府。
她抬眼扫了扫街巷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手里握着的缰绳,心里默念一句:“系统,我要购买马术技能。”
骑马赶路是往后常事,在古代,这项技能总归用得上。
在内燃机还没发明的古代,汽车压根无从谈起。
“马术技能需要一点履霜点数,是否确定。”
“确定。”
“已为您购买马术技能,随赠马匹亲和力满分。请宿主好好体验纵马驰骋的快乐。”
系统冰冷的声音不知何时多了几分温度,在宁时脑内响起。
刹那间,一道清光划过脑海深处,无数细节如潮水般涌入:从最基础的骑术要领,到辨识马匹状态的诀窍,甚至连马蹄着地的角度该如何调整,都了然于胸。
宁时眨了眨眼,打量着眼前这匹大宛马矫健的身姿。
方才还担心这匹桀骜的骏马会将自己掀翻在地,此刻却已是胸有成竹。
她伸手抚过马儿的鬃毛,那份娴熟自然的姿态,宛如一位久经沙场的老练骑手。
“慈涟姑娘,该上马了。”宁时说着,轻盈地扣住马鞍,一个利落的翻身便稳稳落座,顺势将慈涟拉上马背,安置在自己身前。
好一个温香软玉抱满怀。
她轻轻挽起缰绳,那匹向来倔强的大宛马竟出奇地温顺,蹄声清脆悦耳,在金陵城的青石板上留下一串整齐的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