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母黄昏时就在研究所门口等。
她向保安提出要见秦湘,保安却以“科研机密,外人不得干扰”为借口,直接拒绝她的要求。
秦母很生气。
她在燕京城也算一个贵妇人,去哪里不是一路开绿灯?如今她勉为其难主动来找秦湘,却连秦湘工作单位都进不去。
秦母感到自尊心受挫。
她在车里等了四五个小时,临近深夜11点,她才看到离开研究所的秦湘。
隔着车窗,秦母瞧见被一帮男人簇拥围绕的秦湘。秦湘身穿简单的实验室白大褂,头发挽起,露出白皙脖颈,手里拿着黑色公文包。
她看上去意气风发,自信飞扬,像一朵盛开在黑暗中的向日葵,和以前的秦家老太太很像。秦母看着看着,心里忽然有些发酸,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印象里,在南城的时候,秦湘还是个土里土气的乡巴佬,浑身弥散着穷人的酸味。如今秦湘脱胎换骨,变得高高在上,意气风发。
秦母不喜欢这样的秦湘。
如果是经过她的精心抚养,秦湘才变成知名学者,也许秦母会感到高兴。但秦湘无人抚养,野蛮生长,依然能功成名就,这重重打了秦母的脸,伤了她的自尊。
“秦湘。”秦母下车,叫住秦湘。
秦湘瞧见秦母,微微扬眉。
秦湘身边的研究员好奇询问:“秦教授,这位是谁?”
秦湘笑了笑,用一种很冷淡的语气说:“不熟。”
秦母心里又酸又涩。
簇拥着秦湘的研究员们陆陆续续离去,夜晚的街头,就剩一辆开着明亮大灯的宾利车。
秦母没好气道:“还不上车。”
秦湘没动,只淡淡道:“绑架教授是重罪。”
秦母窝火,她实在是不喜欢秦湘的态度。这像是女儿对母亲的态度?毫无教养。
秦母凉凉道:“谁绑架你?年纪轻轻,莫不是得了被害妄想症。”
夜风吹拂街角的行道树,树叶簌簌作响。
秦湘长叹口气,如实对秦母说:“四年前在南城,秦家把我绑回秦家,关进阁楼里;不久前,秦东又把我打晕带回秦家,逼迫我欠了断亲协议;前几日张家派人对我不轨...桩桩件件都是教训,我不得不防。”
秦母噎了下。
仔细一想,确实有道理。
但秦母并不觉得秦家有错,她冷冷道:“如果你能安分守己,我们秦家怎会害你。没教养。”
秦湘看了眼手表时间。
祈白还在来接她下班的路上。
秦母越发得理不饶人,她对秦湘说:“因为你从中作梗,张家濒临破产,凝月也过得生不如死。你可知道,凝月这几天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好好的姑娘被折磨得伤心欲绝。秦湘,但凡你有点良心——”
秦湘懒洋洋摆手:“我没良心。”
秦母:...
秦湘:“秦家越惨,我越高兴。”
自从有能力报复秦家后,秦湘就把良心和道德扔到脑后。
只要她没有道德,就没人能道德绑架她。
秦母僵在原地,她万万没想到,秦湘居然能无耻到这种地步。一点脸面也不要!毫无道德可言!
秦母咬了咬牙:“你毕竟是秦家人!凝月算是你姐妹,你怎么能害她?”
秦湘笑了。
满眼失望。
她步步走到秦母面前,望着这个所谓的亲生母亲。前世秦湘从小被王芬香折磨,她做梦都想有个温柔慈爱的母亲。回到秦家后,她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亲生母亲,本以为能得到缺失多年的母爱。
可结果,哪怕是亲生母亲,也不喜欢她。
“你笑什么?”秦母皱起柳叶眉。
秦湘站在秦母面前,歪着头质问:“我害秦凝月?当年考试作弊的是她,伪善的是她,欺上瞒下的是她,唆使张家害我的是她,享受荣华富贵的也是她——可到头来,你还觉得我在害她?”
“是我逼着秦凝月作弊?是我逼着秦凝月装心脏病?她才是品德低劣的人,你怎么总觉得是我在害她?”
秦母被一声声的质问打击,眼神闪过慌乱和心虚。
虽然知道凝月有错,可...可秦母还是下意识把所有过错扔给秦湘。
在秦家人的潜意识里,秦湘就像是秦家的垃圾桶,每个人的情绪垃圾都扔到秦湘身上。
没有人想看到垃圾桶奋起反抗。
秦母自认为自己的脾气很好,端庄贤淑,她被秦湘的话激得恼火,狗急跳墙开始骂:“秦湘,怪不得没人爱你!你就不配得到爱,你、你不得好死。”
字字如刀。
好像只有狠狠骂秦湘,才能把心里的焦躁遮掩。
秦湘沉默良久。
世上还真有亲生母亲,会以如此恶毒的话诅咒亲生女儿。
前世秦湘真的“不得好死”。
秦湘感觉自己的心已经痛得麻木,她垂下眼帘:“秦夫人,你自诩是个完美母亲。其实你也烂透了。你看秦东,多像你,一点也不像你丈夫。”
秦母僵在原地。
她忽然有些惶恐:“你你你没事提秦东干什么?”
秦湘:“人在做,天在看。天不看,我看。”
路边,祈白已经开着一辆灰扑扑的小轿车来了。秦湘没再理会秦母,朝祈白的车走去。
秦母心慌意乱,她下意识抓住秦湘的胳膊:“秦湘!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秦湘甩开她,走进祈白的车里。
车子扬长而去。
秦母浑浑噩噩瘫坐在地上,几乎是吓得魂飞魄散。今天她来找秦湘,本想着通过道德施压,让秦湘给秦凝月道歉。
可适得其反,秦母反而被秦湘打击得心慌意乱。
她藏在内心深处那块遮羞布,那块她难以启齿的过往辛秘,多年来她一直遮掩得很好,她还打算隐瞒一辈子。可秦母万万没想到,秦湘居然知道了她的秘密...
秦东不是秦家的亲生孩子。
秦母越想越恐慌。她这辈子最爱面子,最看重尊严,这一刻,秦母感觉自己精心维护的尊严哗啦啦碎了一地。
急火攻心,秦母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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