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还好,还好没有闹出事端来!”
“多亏了这位胡同学!”
“欸?这位胡同学看着有些眼熟,你们有没有觉得?”
“是有点,难道是咱们教过哪个班的学生?”
“面相如此年轻,是不是今年入学的?”
胡为民不知道的是,未名湖畔,正有几个学校老师,紧张盯着这场聚会。
而他,也算是间接进入到学校老师的眼中。
又有学校老师问:“这事咱们要上报吗?”
“报什么?又没出事。再说,他们都是国家的宝贝疙瘩,就算上报,又能怎么样?”
“也是。不过你还别说,那位胡同学刚才的演讲真棒,还真有几分诸葛亮舌战群儒的意思。”
“嘿,看,那群学生散了。”
“咱们也回吧,这天越来越冷了。”
很快,未名湖畔人影消散一空,仿佛刚才并没有发生过辩论一般。
胡为民哼着小曲,走在小路上,心情别提有多舒畅。
他刚才骂了那群天之骄子一顿,也算出了口胸中的郁气。
胡为民也没指望自己说那么一通,就能让他们彻底改变看法。他多希望的,也只是他们能理智一些,不要冲动。
学生们散开后,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这时候他们之间谈论的话题变成了胡为民所说的那番话。
“那位胡同学真是个特别的人。”
“是啊,角度清奇,却也发人深省。”
“建公,你说胡同学这么有才华,怎么之前一直没有听说过他呢?”
“唔,也许胡为民同学一心学习,又或者他为人低调?”
“建公,我有个想法?”
“剑英,你可别胡来!”
“不会胡来的,我就是想帮他扬名而已。”
“不好吧,说不定胡同学就是想安静学习呢?”
“建公,我是希望能拉更多志同道合的同学进咱们的文学社。你不觉得胡同学就是合适的人选吗?”
“这……总之,不要把事情搞砸了。”
“我有数。”
说话的两人,男同学叫陈建公,今年三十岁。女同学叫查剑英,约莫二十来岁。两人都是燕大中文系七七级的学生。
至于他们说的文学社,是学校内的社团组织。
这两个人也是燕大文学社的骨干成员,陈建公73年便从事写作,之后一直笔耕不辍,颇有文名。
而查剑英呢,后来有个笔名叫扎西多,后世曾为《万象》、《读书》、《纽约客》、《纽约时报》等知名媒体撰稿。其最为人所熟知的作品,应该是《八十年代访谈录》。
这个年代,大学内的文学社和诗社等非常出名,大学生也为能参加各类文学社团,并且发表文章而感到自豪。
有了这两人为胡为民扬名,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他的事迹以及名头,在学校内小范围传播开来。不少有些才情的学生都想见一见这位对文学颇有见地的胡同学。
可惜的是,胡同学太过神秘,他们至今缘吝一面。
因着查剑英和陈建公等人传播胡为民的那一番言论,《苦恋》在燕大校园内倒是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可是在其他大学,乃至社会层面,还是造成不小的影响。
由于影片未公映,加上刊登《苦恋》的那期《十月》杂志大部分被回收,学生只能通过非正式渠道获取剧本手抄本或媒体报道的相关评论,形成“地下阅读圈”。
这些文本往往附带有同情者的批注,进一步加剧了不明真相的学生对其的同情和声援。
就说燕京城的大学,就有部分学生以诗歌、小说等形式间接呼应《苦恋》的主题。在他们的作品中频繁出现“风雪”“大雁”等意象,这些都被解读为对影片和剧本的声援。
这就造成很多部门为这部作品头疼,民间尤其是学生群体大多对其持支持态度,鲜有反对的。
最终,领导们开会讨论决定,想出通过树立“正确典范”,鼓励学生和社会人士撰写批判《苦恋》的稿件在报社刊登,形成舆论对冲。
不过,决定下发以来,驳斥派并未有强有力的文章刊登在报纸上。
直到胡为民看到了征文广告。
“……只要文章言之有物,已经采用,稿酬优厚,征文邮寄地址……”
本来呢,胡为民是不准备在参乎进这场旷日持久的讨论,一来,这并不是简单的封禁或者支持能结束的,二来呢,他一个门卫参乎进来,总有些扎眼。
但……谁让报社愿意给钱呢。
现在的问题是,这钱能不能拿?
能拿。
而且好拿。
前世,胡为民没少写这类文章,还是挺有心得的。
以他现在的能力,一边写小说,一边写有定式的评论文章并不难。
“为了快点住进单人间,拼了!”
胡为民一咬牙,决定现在就干。
晚饭过后,门卫室只剩下胡为民一个人,今天又轮到他上晚班。
高师傅走后,倒是把收音机留了下来。
说留也不准确,这台收音机其实是学校财产,只是之前一直是高师傅一个人听,即使带回家也没人管。
只是现在有了胡为民,高师傅不好意思占那个便宜了。
此时,时间跳到八点半。那台收音机,开始播放袁阔成的评书《林海雪原》。
老先生这会还没讲《三国演义》,讲的都是革命评书,诸如《红旗谱》《青春之歌》等节目。
这个年代娱乐节目少,有个评书听已经不错,倒没有人挑剔播讲的内容。
“啥时候能听《三国演义》啊,再有个《岳飞传》《七侠五义》之类的也不错。”
“不知道我之后写的小说有没有机会通过老先生之后,传遍千家万户。”
“嘿嘿,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岂不是要发达了?”
胡为民发散思维,想了一通美事后,开始继续埋头写稿子。
他觉得自己真有快枪手……啊呸,是触手怪的潜质,不过区区半天时间,他就写了三篇评论稿。就是不知道投稿后报社收不收,要是收了,他能拿多少钱。
在今天最后一篇稿子写好后,他将四篇评论稿分别装进四个信封中。
没错,他是准备广撒网,万一这家不收,还有其他家可以指望不是?
粘好信封,贴上邮票,写好邮寄地址,玩活了。
第二天,他顾不得睡觉,在高师傅换班后,草草吃了早餐,就去邮件投递点,邮出四封信件。
……
《燕京青年报》编辑部,编辑小陶照例去传达室收取信件。
“赵师傅,今天的信多吗?”
“和前几天差不多,几十封的样子。”
闻言,小陶叹气道:“唉,群众的讨论还是不够激烈啊。”
他们报社接到的任务,也是向全社会征集对《苦恋》批驳的文章。征文广告发出去后,效果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那些稿件要么说不到点子上,要么就是前言不搭后语,真正能用的实在少之又少。
相反,那些支持《苦恋》的文章,一篇比一篇犀利,就连他看了都觉得汗流浃背。
小陶回到编辑办公室,将信件分发下去。
他自己则留下五封信,慢慢阅读。
第一封,错别字通篇,毫无营养。
第二封,这是批驳吗?这是赞扬好吧,真他这个编辑是吃干饭的?
第三封,咦?
小陶神情一振,他发现这封信有点东西。
不,不对,何止是有点东西,简直是雄文,可以当作民间群众自发声讨《苦恋》的旗帜了!
连续看了两遍,他都没有发现问题,他的越发激动起来,“找到了,找到了,这才是我们报社需要的文章!”
“小陶,怎么了?”
“不会是疯了吧?”
小陶站起身,挥动着手中的信纸,“不是,你们看这篇文章,写得真是太好了!”
“我看看,《凌晨的光就在前方》,咦,这篇文章写得真好!”
“胡为民?文学界何时有了这么一号人物,我怎么没听过?”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了,我们要让主编尽快决定这篇文章发不发。”
这时,主编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只见他红光满面,情绪也有些激动:“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这么好的文章必须尽快发表,让群众们都看到!”
同样的一幕,还发生在另外三家报社。
胡为民担心的自己写的评论文章被退稿的事情没有发生,反而都被几家报社的主编看中,决定在明天正式刊发。
次日清晨,冬天的太阳总是出现的比较晚,但这丝毫不影响这个时代的打工人早起。
潘小菊是燕京毛纺厂的女工,同时,她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返城知青。
几年的知青生涯,让她变得沉默寡言,要不是她顶替了母亲纺织厂的岗位,她说不定还回不来呢。
因为人生的际遇,让她感叹人生的不公,平日里多有怨言,当然,她肯定不敢大声宣扬,只限几个要好的姐妹知道。
偶然之间,她接触到了《苦恋》的手抄剧本,并对剧本主人公的遭遇深感同情,并代入到自身。
相似的遭遇,以及回城后遇到的不公,不由让她感慨人生的路,怎么越走越窄。
就当她想写信表达自身的困惑时,她在路过书报摊时,发现了一个标题,《凌晨的光就在前方》。
嗯?
凌晨的光?
潘小菊停下脚步,鬼使神差地过去,取出五分钱,道:“来一份《燕京青年报》。”
她倒要看看,这篇文章到底说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