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傅致扬成功气走了傅海,门“砰”的一声被重重甩上。

陆遐看看总是无辜受害的破门,再看看地上两半的银行卡,额头青筋跳了跳,咬牙指着傅致扬说:“你也给我滚。”

这王八蛋不要脸地裹着被子在他床上滚:“不嘛,以后人家就是你的人了,你要负责。”

“……”

陆遐随手抓起一条裤子砸在他脸上,忍着脾气道:“穿上裤子给我滚。”

傅致扬把头发滚得一团糟,顶着一头乱毛坐起来,朝他伸出手道:“内裤。”

陆遐恨不得把内裤套在他头上。

他深吸一口气,把蹭蹭冒上来的火压下去,从柜子里翻出一条内裤,也没看是谁的,反手扔过去。

傅致扬伸手一把抓住,往身上比划一下,无辜道:“这是你的吧,小了。”

小……了……

陆遐忍无可忍,抓起一把衣服砸向他:“闭嘴!有种你自己找!”说完,他眼不见为净地甩门走了。

那扇摇摇欲坠地门承受不住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虐待,灰尘木屑扑簌而下,呛得傅致扬咳了几声。

他穿好衣服,下床的时候踩到了一分两半的银行卡。傅致扬移开脚,弯腰捡起来,接着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垃圾桶。

就这样,他从花钱如流水的阔少爷变成了身无分文的穷光蛋,甚至比陆遐还穷。

没钱的傅致扬买不起炸鸡,只能眼巴巴地在家等着陆瑕回来给他做饭。

结果这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直到晚上才回来。

陆遐提着一袋子蔬菜,进屋后没看傅致扬一眼。

傅致扬一见他回来眼睛蓦地一亮,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一点肉都没有,眸子又瞬间黯淡下来:“就吃这些啊。”

“不想吃自己买去。”

傅致扬一噎,没再说话。

之前有钱的时候不觉得什么,现在没钱了,傅致扬才发现日子是如此难过。

顿顿没肉就算了,连洗澡水都供应不起,隔三差五就要停水一次。傅致扬心里抱怨又不敢说,省得陆遐再呲他一顿。

房租是一笔大开销,陈姐上门收了一次,敏锐地察觉到陆遐态度的变化。以往这个人有钱的时候那都是对她爱答不理,现在居然会主动问下个月什么时候交。

陈姐立马换上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脸,阴阳怪气地嘲讽道:“呦,怎么了,不是挺会吃软饭的吗?现在人家不肯养你了?”

陆遐还没说话,正在收拾碗筷的傅致扬先怒了。他重重地一拍筷子,冷着脸看向陈姐,掀了掀嘴皮道:“滚。”

陈姐不怕陆遐这个疯子,反倒怕这个一身阴鸷的少年,忙不叠拿钱滚蛋了。

她一滚,傅致扬立马收了冷脸,咧嘴冲着陆遐笑:“吃饭吧。”

陆遐掐了掐眉心,吃饭的时候突然问他:“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

傅致扬塞了一大口米饭,含混不清道:“可能吧。”

可能个屁。

事实证明,陆遐上辈子绝对是傅致扬的杀父仇人。

第二天陆遐照常去饭店上班,一进门就看见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正跟老板有说有笑。不知怎么,陆遐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板看见他进门,嘴角的笑容收敛了一些,招手示意他过来,说:“陆遐啊,你也知道,最近这段时间客人多,经常忙不过来,前段时间你总是请假,耽误了好多事,我这心里其实……你懂吧。”他说着,叹了口气,看起来一副过意不去的样子,“正好我亲戚家有个孩子要兼职,所以我就留下他了。”

后面的话老板没再说,给他留了最后的面子。

陆遐一脸平静,没有哀求也没有生气,脸上看不出丝毫神情,淡淡地应了声:“我知道了。”

老板叫住他,从兜里掏出几百块钱,塞到他手里,说:“这是之前扣你的,我就不收里,你拿去吧。”

陆遐顿了片刻,握紧手里的钱,一声不吭地走了。

他一向不欠谁的,走也要干脆利落地走。

陆遐撑着最后一丝冷静走到十字路口,手里的钱攥成一团,废纸一样。刚才老板拿钱给他的时候,陆遐差点没忍住给撕了。

他最恨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好像别人有多稀罕似的。

但陆遐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稀罕。

他需要钱。他得吃饭,得交房租,得支付投稿的邮费,现在还得再养一个王八蛋。

夜晚的市区格外热闹,来来往往的行人三五成群,喧嚣声和车流声扑面而来。陆遐像是一个异类,被人流裹挟着前进。

唯一的工作没了,钱早晚有一天会花光。当晚陆遐回到家,第一次肯收拾他那张乱的不能再乱的桌子。稿子被他分门别类地摞成一沓,放进了一个木箱里。

傅致扬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

他知道这些稿子对陆遐来说意味着什么。傅致扬见他抱起箱子,以为他是要扔掉,忙伸手拦住:“等等,你这是要做什么?”

陆遐说:“放起来。”

放起来?不写了吗?傅致扬没问出口,已经从他冷凝如冰的脸上知道了答案。

他想劝劝陆遐,却又无从劝起。

活了十多年,一向对钱没什么概念的傅致扬,第一次亲身体验了现实的残酷。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走到床边蹲下,把床底的球鞋都掏了出来。有不少都是今年的最新款,卖出去应该能换不少钱。

于是第二天,傅致扬拎着一袋子鞋出了门。

陆遐一大早不知道去哪了,估计饭都没吃。傅致扬饿着肚子买了两个包子,边走边啃。

学校附近有一家二手鞋店,生意还挺好,傅致扬拎过去的鞋都被老板娘留了下来。他数了数手里的钱,应该够他俩吃两三个月了。

傅致扬把钱塞进书包最里层放好,接着去了学校。

学校的生活乏善可陈,傅致扬除了睡觉就是打游戏,只要他擡起头,那一定是下课了。放学的时候几个同学来喊他打篮球,傅致扬顿时来了精神,抱着球去了操场,打了个酣畅淋漓。

“走吧。”有人说:“天都快黑了,再不走大爷又要来骂。”

话音未落,穿着保安服的大爷拖着扫把,健步如飞地往这跑,指着他们气势汹汹地骂:“这么晚了还不走!赶紧滚!要关门了!”

几个少年蹿得比兔子还快,不一会儿就没了人影。

校门外原本有各种摊贩,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烤串的香味。突然有个人提议道:“附近新开了一家串串店,要不要去吃?”

傅致扬本想拒绝,架不住一群人起哄,无奈跟着去了。

串串店在商业街附近,各色霓虹灯点亮了黯淡的天,店铺门前站着几个发传单的员工,逢人就往前递,受了不少冷眼。

傅致扬视线不经意一转,像是发现什么,脚步猛地顿住。

斜对面是一家甜品店,一个系着粉红色围裙的男人像根木头一样杵在路中间,手里抱着一摞传单,有些生疏地拿起一张递给过路人,好像不小心划到了人家,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通。

男人的脸色有些难看,被骂了也不还口,老老实实给人家鞠躬道歉。暮色四起,树影渐浓,他就站在那片阴影里,看上去又笨拙又可笑。

“怎么了?”同学见他站着不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问道:“你想吃那家甜品?”

傅致扬摇摇头。

他眸光微闪,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指甲嵌入掌心,刺得他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