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
陆遐灌了一大口水,擡手擦了擦侧脸的汗。
工作人员一齐舒了口气。
刚才那一幕拍了n遍,光是傅致扬腿上的毯子就盖了不下五次。
所有人都以为陆遐会不耐烦发火,没想到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演员哪里做的不到位,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心平气和。
邹越点上一根烟,吐着烟圈安慰道:“陆导在这部戏上倾注了很多心血,要求自然会更加严格。”
傅致扬换好了裤子,上衣换了个衬衫,闻言笑道:“看出来了,陆导的要求不是一般的高。”
陆遐一遍遍喊卡,在场所有人都为几位演员捏了把汗。
更何况傅致扬是新人演员,第一次演戏就碰上陆遐,邹越怕他心里有什么压力,才来安慰。
不过傅致扬显然没什么压力,相反,他看起来颇为轻松。
有工作人员问道:“陆导,道具还用收拾吗?”
“不用。”陆遐说,“下一场场景不变。”
现在正是大中午,谁也吃不消白天黑夜连轴工作,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疲倦。
剧组定的盒饭已经送了过来,还买了几个大西瓜,圆滚滚的,在地上滚来滚去。
“大家都歇歇,吃饭吧。”
邹越招呼着工作人员一人拿一个盒饭。
剧组定的盒饭质量很高,有荤有素,还附带一小盒水果。
大家拿了盒饭就稀稀拉拉地去各自的帐篷休息,狭窄闷热的楼道总算空了出来。
邹越见陆遐仍坐在那不动,问道:“你不吃饭吗?”
陆遐还没从疲累中缓过来,又喝了一口冷饮,清清嗓子说:“吃。”
说着,撑着桌边站起来。
他坐在这的时间太长,猛地站起来眼前霎时一黑,只感觉所有的血液涌向大脑,耳边轰鸣一片,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还没等他缓过神,微微摇晃的身子就被人稳稳地扶住。
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怎么了?”
陆遐闭了闭眼,没说话。
等没那么晕了,才站直身子挣脱出他的臂弯。
“没事。”
傅致扬却紧盯着他的脸色:“是不是低血糖?”
陆遐看他一眼,不答反问:“你不去吃饭?”
他的态度很明显,就是在躲避傅致扬的关心。
傅致扬进一步,他退十步。
好像过去的一切都没发生,两人只是陌生人。
陆遐转身就走,没拿盒饭,随手拿了块西瓜,去外面阴凉地蹲着啃去了。
邹越见两人气氛不对,走过去问:“你跟小傅怎么了?”
陆遐装傻:“什么怎么了?”
邹越说:“你俩站到一起,就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嗯?”陆遐吐出一颗西瓜籽,心不在焉地问道,“怎么奇怪?”
邹越摸着下巴琢磨道:“用个不太恰当的形容,有点像老情人见面的感觉。”
陆遐吃瓜的动作一顿,嘴角扯了扯:“扯淡。”
邹越一笑,点点头:“是挺扯淡。”
但确实挺像。
剧组在这犄角旮旯里一拍就是半个月,偶尔传出几张路透图,都能以极高的热度登顶热搜。
路透图选得都很有震撼力,目前为止讨论度最高的有两张。
一张是在医院里,楚衍额头上绑着绷带,眼眶通红,死死地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几个人,身侧只有江屿一个,握紧的拳头仿佛随时能挥出去。
一张就是刚拍完的,坐在床上的楚衍两腿间搭了一张薄毯,门口江屿跟楚衍父亲在对峙。
不必用文字描述,只是画面就能感受到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紧张感。
——“卧槽,这是把人家儿子给上了,然后被父亲捉奸在床?”
——“腿好长好白,爱了爱了”
——“本来还以为赵柯跟傅致扬年龄差太大不会有什么cp感,这么一看性张力好足啊,期待大尺度镜头(bhi”
——“不知道为什么,从赵柯饰演的这个角色身上,莫名能看到陆遐的影子……”
……
话题点基本都落在两个主演身上,尤其是傅致扬,两条长腿引无数人舔屏。
至于陆遐,作为幕后的导演,似乎逐渐退出了网友的视线,偶尔有那么一句两句评论会提到他,用不了多久就会淹没在指数增长的评论里,翻腾不起浪花。
剧组拍摄照常进行,内景拍完就是外景,工作人员要去布置设备,被邹越拦了下来。
邹越看了眼楼外的天色,说:“看天气预报说要下雨,这场戏拍完要拍外景,真下雨可就歇菜了。”
“下就下吧,又不是不停。”陆遐说。
谁知道一语成谶,这雨还真就不停了。
天色阴沉,暴雨倾盆,穿堂而过的凉风让陆遐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剧组设备经不起雨淋,外景拍摄只能推迟。
“既然这样……”
陆遐想了想,说:“那就休息几天吧,大家辛苦了。”
他的严苛不止体现在对演员和道具的要求上,包括外在环境。
暴雨天光线不好,不如不拍。
这雨下得邪门,豆大的雨点在楼道外织起了雨帘,就算不拍戏也没地方去,陆遐只想回酒店好好补个觉。
这段时间一直都是连轴转,很少能睡个囫囵觉。
阿雅早有准备,带了两把伞,正要为陆遐撑开伞,一回头发现他身边多了个人。
她眨眨眼,问道:“傅老师,你不走吗?”
傅致扬单手插兜,有些无奈地笑笑:“没带伞。”
孟雪今天身体不舒服没陪他来,工作人员带伞的也不多,三两个人挤在一把伞底下,半边身子都淋湿了。
唯独陆遐这边没什么人,伞也宽绰。
傅致扬说完就转头看向陆遐,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阿雅瞅瞅陆遐不为所动的表情,再看看傅致扬意味不明的笑意,莫名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有些多余。
她犹豫开口:“不如……”
“进来。”
墨色伞面猛地撑开,迸溅的雨点落在地上,陆遐握住伞柄的手往外移了移,意思很明显。
傅致扬挑眉一笑,稍一俯身,弯腰进了伞底。
阿雅把没说出口的话咽回肚子,小声对陆遐道:“陆导,我有点事,就不回酒店啦。”
陆遐没多问,点了点头,擡脚迈进雨中。
傅致扬比他高,陆遐不得不把伞举得更高一点,手臂没一会就有了酸痛感。
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两人也曾这样一起走在雨中。
那时候傅致扬跟他差不多高,走起路来没这么老实,脚上的球鞋沾满了泥水,一路上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还嚷嚷着让陆遐把伞往他这边移移,说他肩膀都淋湿了。
陆遐心不在焉地走着,毫无意识地将伞移向了傅致扬那边。
下一秒,他愕然转过头。
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伞柄,不由分说地将伞移回去。
“我来撑伞吧。”傅致扬说。
陆遐看了他一会,匆匆移开视线,顺势松了手。
剧组的车停在筒子楼外面,前面的小道曲折泥泞,走起来要时时留意脚下,偏偏陆遐跟没长眼似的,哪有水坑往哪踩,每次都被傅致扬一把拽回来,搞得他有些欲擒故纵的意思。
陆遐不自在地往一旁挪了挪。
头顶上的伞也跟着挪了挪。
比起他的不自在,傅致扬从容多了。
他一手牢牢握住伞柄,一手摸进口袋,拿出了一根棒棒糖,用牙咬着撕开包装,见陆遐朝他看过来,挑眉问道:“你也要吃吗?”
“不吃。”陆遐淡淡道。
他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动作熟练地点上。
烟草味来不及弥漫就被扑面而来的风吹散,陆遐似乎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橘子味的香甜,心里有些微妙。
他在傅致扬身上看不到任何一丝从前的影子,原以为这人已经改头换面,将自己包装得滴水不漏,没想到习惯是骗不了人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吃橘子味棒棒糖。
傅致扬似乎感应到了他心中所想,开口说:“其实我已经吃够了橘子味棒棒糖。”
他嘴里的棒棒糖已经咬碎了一半,含在嘴里并不影响说话,微微鼓起的脸颊反而还有些说不出来的孩子气。
他笑了笑,接着说:“只不过答应了经纪人要戒烟,嘴里不含点东西实在难受,尝过很多味道,还是橘子味最合我心意。”
陆遐脚步一顿,微微皱眉:“戒烟?”
“是啊。”傅致扬语气随意,“大学抽烟抽了两年,进公司之后就戒了。”
陆遐吐出一口烟圈,沉默片刻后问:“为什么抽烟?”
前面又是一个水坑,傅致扬下意识地看向陆遐,见他目光紧紧落在自己身上,一愣,接着心情颇好地扬起嘴角:“想抽就抽了。”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大概是觉得抽烟很帅。”
陆遐:“?”
“比如你。”傅致扬擡手夹走陆遐指间将要熄灭的烟头,说,“但抽烟不是个好习惯,陆导还是早点戒了比较好。”
烟头被扔进垃圾桶里,陆遐还没回神,就被他推着肩膀进了剧组的车。
坐在前面的司机回过头来问:“陆导,回酒店吗?”
陆遐没说话,眼尾扫向傅致扬。
傅致扬收了伞,紧跟在他身后坐进车里,触及他的目光,嘴角浮现笑意:“我随便,你去哪我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