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与周围穿着传统服饰、一口苗语的苗民格格不入。
为首的眼镜男,操着带江浙口音的普通话,冲到江景虞身前,本来想对他说什么。
却看见江景虞肩上的千足血蜈蚣,忽然人立而起、张牙舞爪,吓得他立刻后退两步。
“小哥,”眼镜男努力维持着笑意:“你刚刚的手法好俊,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苗疆蛊术?还有这只蜈蚣……”
阿蚩千足乱动,发出“嘶嘶”声响,吓得眼镜男再次后退。
村民也泛起嘀咕:“这些人是哪个哦?”
“是啊嘞,这些人到底是哪个嘛?”
“听讲是来搞啥子考察嘞,今早上就一直逮到我们寨子头的人问东问西嘞,哪个都没甩他们。”
“汉人,我们是要走远点,莫甩他们。”
眼镜男对江景虞递出名片:“小哥,听得懂汉话不?我叫陈默,是民俗研究学者。”
“这是我的同事林夏,搞摄影的。”尾辫姑娘冲江景虞俏皮地眨眨眼。
她胸前挂着一个相机,相机挂绳上拴着个苗族银铃,发出脆响。
旁边一个寸头男人没等眼镜男介绍自己,便自我介绍:“老周。”
他的眼神像篾刀。
“我们对虫王祭特别感兴趣。”林夏笑意盈盈道:“听说雷公寨的虫王祭是苗疆最神秘的祭祀,能让我们拍点素材吗?”
江景虞的指尖微微发麻,那条黑线已经蔓延到手腕。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到身后。
阿蚩立刻感应到主人的不适,警惕地竖起触须。
(系统提示:毒素扩散速度加快,请尽快处理)
江景虞:怎么处理?也让阿蚩吸毒吗?
(系统提示:本命蛊【千年血蜈蚣·阿蚩】已饱和,二次吸毒将导致蛊虫死亡。玩家作为“巫蛊生”,解毒方法可采取以下……)
江景虞的视线,在虚空中扫过系统提示。
耳畔传来陈默锲而不舍的声音:\"小哥?能带我们参观祭坛吗?我们可以付向导费......\"
他抬手,打断对方。
这一抬手,林夏便眼尖看见了他的手腕,惊呼:“你的手!“
黑线已经爬过腕骨,在苍白皮肤上格外刺目。
寨民们顿时骚动起来:
“阿尤也着毒咯!”
“造孽哦,为了救娃儿......”
老妇人突然扑通跪下:“阿尤,我去给你扯断肠草......”
陈默也大踏步往前,要扯住江景虞说什么。
却在即将扯到江景虞的一瞬!
阿蚩突然暴起,千足如刀,直逼陈默咽喉!
江景虞:“阿蚩!”
蜈蚣在距离皮肤半寸处,硬生生停住。
陈默脸色惨白,冷汗直流。
江景虞回头。
阳光落在他脸上,古井深潭般的黑色眸子,与那副朱砂绘制、铺满整张脸的“五毒纹”相互映衬,显出一种摄人心魄的神秘。
他问:“做什么?”
陈默回过神,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我……我就想说,我们带有解毒血清,你要不要试试?”
江景虞:“刚才龙阿婆的孙儿中毒,为什么不拿出来?”
陈默:“他们、他们不相信我们,不准我们靠近娃娃,我们也听不懂他们的话。”
江景虞转身:“不用。”
***
到达雷公寨的时候,天色已然渐渐暗了下来。
阿尤带着陈默三人来到虫王祭的祭台附近,让他们在这儿候着,自己便不知去忙活什么了。
陈默三人站在祭台外围一棵老樟树下。
他们打扮迥异。
来来往往的寨民们,都忍不住用神色各异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老周同样扫视他们,抱着手臂,声音压得极低,道:“原本只是个偏远的普通苗寨,竟没想到真有收获。”
“走了大半个苗疆了,要是还没收获,不如吊死算啦!”陈默叹了口气。
林夏轻声道:“自从英国那边……上头的行动明显急了。”
陈默沉默片刻,忽然从包里掏出一本破旧的《湘西风物志》,翻了又翻之后道:“这上面也没写什么虫王祭,我觉得这雷公寨……”
话还没说完,一个戴银耳环的少女捧着竹筒走近,笑盈盈地用生硬的普通话道:“客人,口渴了吧?阿尤哥让我来给你们送水。”
陈默立刻换上学者式的热情,接过竹筒:“多谢!你们这祭台有多少年历史了?”
少女眨眨眼:“比寨子最老的树还老哩!”
说完便快步离开。
银铃在裙摆间叮当作响。
林夏盯着她的背影,轻声道:“她腰间那把银刀,是1950年剿匪部队的制式。”
说完,她便提起相机道:“你们待着,我去采采风。”
此时,雷公寨已经人声鼎沸。
林夏站在雷公寨的石阶上,镜头俯拍——
整个寨子像一条盘踞在山腰的青龙,吊脚楼鳞次栉比地挂在陡坡上,黑瓦木墙被夕阳镀了层金边。
楼与楼之间用竹桥相连,风一吹,桥板咯吱作响。
几个光脚小孩正猴子似的在上面追逐,腰间的银铃铛叮叮当当乱撞。
“阿妹!让一让咯!”
一个背着竹篓的妇人擦过林夏的肩膀。
篓子里活鱼扑腾跳跃,溅了她一裤脚的水星子。
林夏也不生气,反倒追着去拍那竹篓。
竹篓底部垫着新鲜的芭蕉叶,鱼鳃上还穿着草绳。
拍完竹篓,她又逆着人流往寨心广场挤,镜头不断捕捉细节——
三个老汉蹲在吊脚楼檐下抽旱烟。
烟锅磕在青石板上,溅起火星子。
他们脚边堆着刚编好的竹篾蛊笼,笼眼细密得像蜘蛛网。
里头窸窸窣窣关着活蝎子。
穿绣花围裙的苗女,在自家门口,支起炭炉烤糍粑。
糯米香混着松枝烟,直往镜头里钻。
有个扎冲天辫的小丫头。踮脚偷摸炭灰里的红薯,被烫得嗷一声。
她阿娘笑骂着往她手心拍了一撮盐。
广场中央已垒起九层柴堆。
几个后生正往上挂红布条。
林夏凑近对焦,发现布条上用鸡血写着扭曲的符号。
忽然,一阵银铃暴响!
十几个盛装姑娘旋风般冲进广场!
她们的头冠上银凤颤翅,裙摆缀满镂空银片,跳起来像千万面小镜子在反光。
领头的姑娘突然朝林夏扬手——
“啪!”
一把炒南瓜子天女散花般砸在相机镜头上。
林夏装出一副懵懵的姿态。
人群爆发哄笑。
有个缺门牙的娃崽趁机钻进林夏臂弯,小手麻利地捡她衣襟上粘的瓜子吃。
孩子颈间银项圈沉甸甸的,刻着蜈蚣缠牡丹的图案。
林夏刚想试探着伸手摸摸,娃崽就被个耳戴大银环的妇人拎走:“莫乱碰汉人!汉人碰不得!”
说的苗语,林夏没听懂。
她闻到风里飘来酸辣香,镜头寻找过去——
五口铁锅支在露天。
戴蓝布头帕的婆姨们正在熬汤:
第一锅浮着红艳艳的断肠草。
第二锅炖着整只黑羽公鸡。
第三锅最骇人——活蜈蚣在滚油里蜷曲成赤红线圈。
“阿婆,这是什么?”林夏忍不住询问。
阿婆们听不懂汉话,也不搭理她,只自顾自添柴烧火熬汤。
暮色渐浓,鼓楼突然传来三声钝响——
“咚!咚!咚!”
寨民们瞬间涌动。
“快瞧,快瞧,阿尤在挂铃铛嘞!”
“阿尤挂的那铃铛,在最高处,看着最俊咯!”
“你们几个帮我占个好地儿,我得回去拿条板凳来!”
……
林夏的取景框里,最后定格的是:
吊脚楼最高处。
一个靛蓝身影。
正将青铜铃挂在飞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