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鸽子 作品

第30章

吕布方才滔滔不绝, 项羽始终一

言未发,仍深陷在对其话语的思考里。

直到吕布忽道出愿受长缨之意,他默了许久, 才猛然回神, 赶在高兴的对方几

乎要替他拍板决定前, 不假思索道:“不可。”

他否决得如此利落, 瞬让踌躇满志的吕布呆住了。

对上吕布错愕

不解的目光,项羽微微蹙眉,鬼使神差地解释了起来:“奉先所言, 确有几分道理。那臧荼固是擅作主张, 弑旧日君王,

不可轻纵, 此事却到底为燕人同室操戈。本王只需对那臧荼施以惩处,剥其王位,再于燕另命可用之人王之即可, 缘何夺

燕之地?何况暴秦初休,百姓饱受其苦,正是各国心王归位, 修养民息之事,不宜贸然再起战事。”

吕布是听得目瞪

口呆, 无言以对, 且眼皮直跳,嘴角抽抽。

这都是哪门子的狗屁歪理?

若非他亲眼瞅着这嘴上说着漂亮话的憨王

借着主持分封之便,将那倒霉魏豹硬生生地给赶到了河东、不走心地封了个劳什子西魏王,以此夺走部分梁地的行径的话

……几乎都快信了对方的鬼话了。

被占了便宜的也不仅是那魏国豹子:但凡旧六国王室未出大力的,都被迫徙至偏远

之地,那被臣下杀死的韩广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项羽还光明正大地偏了心眼, 除了最好的地盘都亲自占下后,一些个好

地方要么分至于项氏亲睦的诸侯之手,要么便直接到了楚将手中。

不公平到如此地步,但凡是瞎子都瞧得出来。

这会儿诸侯军忍气吞声,不过是惧于楚军强势罢了,哪会真心服气了?

要按他自个儿说的话,与其表面上装模作样,

将便宜东占占西占占,倒不如将心一横,举大义之旗将地挨个收回。

接着逐个逼反,总能尽数纳入囊中。

不然何

必将好端端的一份大秦,大卸成十几块地给分出去了?难道不是为了削薄诸侯实力,之后好挨个击破么?

可这憨王…

…脑袋瓜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吕布心里咯噔一下,忽觉不寒而栗。

他脑海中虽还是模模糊糊的,却直觉自个儿原

先的理解,应是在某处出了不得了的重大差错。

项羽这番说辞,实在有着重大漏洞。

若是忧心楚人治燕、名不正

言不顺的话……难不成由楚王所立的燕王,燕人就会心悦诚服?

诸侯肯俯首听其分封,哪里是因为楚霸王最讲道理!

而纯粹是惧其巨鹿神威,知晓楚军拳头最硬。贵族且如此识时务,更遑论那面朝黄土地朝天的平头百姓?

夺取天下,

必须占得大义,掌控民心,却绝不应拘泥于大义,为民心所操纵。

楚国麾下有着最强军势,又握有大义旗帜,天下诸

侯根本无人可与之争锋。

大可强行压制,夺得其地后,再费心怀柔百姓即是。

但凡肚里有一口粮食,日子还能有

个盼头,百姓哪会在乎头顶上那君王是燕人阉人还是楚人。

至于如何怀柔……

那是幕僚的活计,干他吕奉先屁事

但观项羽做派,却全然不是有这般长远打算的,倒似真满足于做个西楚霸王。

吕布微眯起眼,眼底的怀疑之色

,也愈发浓重起来。

究竟是项羽太过心高气傲,瞧不上那苦寒燕地、不屑染指,还是这人实在憨得超脱凡俗,拿着那

套无意鲸吞他国的说辞四处晃点,结果没骗着别人,反将自个儿给蒙住了?

吕布憋了憋,没能憋住,仗着四下无人,

石破天惊地一问:“末将斗胆,敢问大王可还记得,当年于会稽所言之‘彼可取而代之’?”

项羽被问得猝不及防,

当下重瞳紧缩,死死盯住吕布!

他哪会忘了于会稽郡时,因年少轻狂,目睹始皇帝所乘坐驾时所发的那句狂言。

但世间除已然亡故的叔父项梁之外,知之者少之又少——纵昔日尚有亲信随行,却大多没于叔父那场大败之中。

而他

此时虽已功成名就,却也未曾刻意宣扬当初之言。

奉先究竟是如何得知他昔日之言的?

被那双玄异幽深的重瞳一

言不发地紧迫盯着,吕布却丝毫无惧,甚至还针锋相对地瞪了回去,凶神恶煞地提声再问:“昔日雄心壮志,待成的宏图

霸业,大王莫非已全然忘了,真要放唾手可得的天下不取,就此安心伏枥于一隅之地不成?!”

说到最后,眸中冒火

的吕布的语调里,已掺了几分货真价实的痛心。

他娘希匹的!

倘若这憨王当真死脑筋,没那雄踞天下、鲸吞诸国

的雄心壮志,那他先灭中原各国,再腾手收拾龟缩巴蜀的刘邦的大计,岂不得也跟着破灭了!!!

首回被部将如此气

势汹汹地质问,项羽此时除了惊惑不解外,竟奇异地未曾升起被冒犯威严的恼怒。

奉先虽是气急败坏,但令其如此着

急上火的缘由,终究是出在对他的一片赤诚忠心上。

方会如此无畏,忠言直谏。

思及此处,哪怕还被吕布愤怒地

瞪着,项羽心里那初初冒头的火苗子,便奇迹般自己熄灭了。

他微微蹙眉,犹如被问住一般,慢慢地收回了视线,兀

自陷入了僵硬的沉默。

他越是沉默,吕布便越是绝望。

……贼老天怎如此不长眼?

这憨王命如此之好,简直

都快让偏心眼子的贼老天将口饭喂到嘴边了,这憨瓜却还为了耍那贵族脾气似的,愣是嫌那口饭夹生,而生生吐了!

反观他拼死拼活,好日子没过上几日,就落得被人打得满头是包,灰头土脸地东奔西跑,还窝窝囊囊地丢了老命。

天没听项羽蹦出个屁来,吕布等了半天,也是心灰意冷了。

罢了罢了。

指望这憨王脑子开窍,难度之高,怕是不

亚于将对方打个脑袋开花。

倒不如赶紧回营寻他那韩兄,将项羽的荒唐打算告知,也好让对方为自个儿重新谋划宰杀

刘邦的头等大计。

思及此处,吕布实是懊悔莫及。

也怪他自己看走眼了,竟错将项羽当作少时那思虑欠周,难免

四处碰壁的自己,时不时还逼自个儿宽容几分。

呵。

吕布无声冷笑——如今看来,就项羽这脑袋瓜,哪抵得上他

当年的一成机灵劲儿!

他毕竟是倒霉惯了的,骨子里终有这股常人难比的韧性,凡事越挫越勇。

哪怕再忿忿于项

羽这身在福中不惜福、还可劲儿糟蹋满手的机遇的行径,也还是很快振作起来。

——这贼老天越是要坑他害他,叫他

无法如愿,他便非要从这绝境里杀出一条生路来,反叫那贼老天恼得背过气去。

吕布在一阵失神后,迅速重新鼓起精

神,果断决定放弃继续说服这憨王,赶紧寻他那道靠谱的曙光——韩兄去。

再在这殿中与对方待上一会儿,没准儿他

便难耐火气,对项羽大打出手了。

他虽已怀着‘不与呆王为谋的心思’,却也不便直接硬梆梆地甩下句“臣下先行告

退”,遂昧着良心,对还面无表情、却十成十正发着呆的项羽道:“也罢,是布思虑欠周了。”

甭管上官出了甚么昏

招,对方既要一意孤行,那他索性递给台阶缓和一二,再自个儿谋划去。

项羽涣散的瞳仁渐聚,微带疑惑地投向态度

骤改、一脸真诚的吕布。

吕布故作恍然大悟之态,一改方才的愤愤,宛若自言自语道:“倘若大王当真占下燕地,难

免叫诸侯心生警惕,自此联合,视楚为敌,共同讨伐。而我军锋芒之锐,虽是世之无两,又有名头最为响亮的大王坐镇,

本质上还是孤军一支,四下无援。而俗话道,兔子急了咬人,狗急了跳墙,那帮疯狗倘若群起攻之,纵有楚军所向披靡、

大王无双威勇,恐也难以支持……”

虽未品味出吕布话里的假惺惺,但项羽听着听着,心里仍觉越发不是滋味,眉头

也越皱越紧。

怎他行事磊落,遵循昔日裂土分王之约,怎到奉先嘴里,却成他惧了那群乌合之众了?

他忍了又忍

,终是难掩那来得古怪的不悦,微愠道:“本王何曾有惧战之意!”

不论是他仅凭一杆宝剑,听叔父之令先杀殷通,

后杀卫兵数十人;还是被楚王刁难,受那宋义轻蔑,将其直接斩首,再追杀其子,率先出战强秦;又或是率楚军于巨鹿破

釜沉舟,扬威天下……

他平生最不惧的,便是以命相搏的恶战!

吕布却一脸‘无妨某自晓得’的了然,嘴上虽从

善如流地改了,那其中的敷衍,连迟钝如项羽都看得清清楚楚。

顿叫项羽闷气顿生,数次要大发雷霆,但见吕布那紧

抿薄唇、很是倔强的傲然模样,最后还是生生憋住了。

“罢了,奉先先回营罢。”

项羽沉着脸,破天荒地咽下了

这口气,只一擡手,将罪魁祸首给撵了出去。

全然不知自己无意中使了激将计的吕布,对此自是求之不得。

将吕

布那潇洒得带了几分迫切的背影纳入眼底,项羽莫名便觉,胸口那气……仿佛变得更堵了。

似是察觉到项羽那饱含怒

气的目光,又似后知后觉出刚才发脾气发痛快、却恐怕将这缺心眼子的憨王给得罪太狠,吕布忽地转身,淡淡擡眼,口吻

中似有无限怅然,实为亡羊补牢道:“布不知,似大王这样顶天立地之奇俊,可谓千载难逢,缘何无端踟蹰不前?除大王

之外,又有谁配拥此秀丽江山?”

——自是老子最配!

吕布心里呵呵冷笑着,无声补充这么一句,面上却始终淡

漠,毫无表情。

将这呆王蒙住后,他便迅速脚底抹油,开溜寻韩信去了。

项羽哪里知道他偷揣心里的那句狂妄补

充。

忽闻掏心掏肺的一番感慨,他神色微动,实在无法不被其中赤诚忠心所触动。

也正因如此,先前那股莫名燃

气的邪火、与先前被奉先怀疑他‘惧诸侯合战’的不快,也悄然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项羽独自沉思了整整两炷香的功

夫,终是将以范增为首的一干心腹谋士唤来,共同议事。

而就在项羽临时改变决议,要同那擅作主张的臧荼好生‘计

较’一番时,暗潮汹涌的诸侯国也逐一起军,相互厮杀,争夺地盘。

如韩信所料,因拒绝跟随项氏攻秦、被排除于分

封之外的齐将田荣,实在难以咽下心头怨气。

不等楚军对臧荼的事多做反应,他率先举兵,扣下曾由项羽分封的三齐

王之一的田巿后,便大肆攻击田都之势。

却说田荣为齐地豪强,曾与其堂兄田儋、弟弟田横一道,为齐地最早举兵反

秦的军势之一,三人亲自带兵平地了齐地,田儋顺势自封齐王。

若非田儋后发兵救魏时,为秦将章邯所杀,叫那田假

得了可乘之机,田荣也不至于迫不得已之下、拥立堂兄田儋之子田巿为王。

他脾气暴烈而执拗,自认在齐地居功最甚

,昔日因怨恨项梁不肯杀死田假,而拒绝出兵巨鹿,后却因此失封,哪会甘心?

田荣虽冲动,却也知晓独木难支,叛

乱不可独为。

他更是清楚,项羽看似公允、实则占尽优地的做派,诸侯军中心怀不满者必然不在少数,遂在正式起兵

反叛前,先去信煽动那江洋大盗出身、于反秦一战中无甚作为、同样失封的彭越,再回应与好友张耳决裂、未倾力出兵救

赵,仅得一邑侯而心生不满的陈馀之请,予以了军队上的资助。

联合三人一道发起叛事,纵使强横如项羽,在需分兵

三路、疲于应对的情况下,也注定锐气大减,他们便有了胜算。

就在项羽得三势联合、共同叛楚的军报的翌日,还忙

着缠韩信做新谋划的吕布,便被一道叫他既惊又喜的王令给砸中了。

——“令布率关中军击荼收燕,即日启程。”

31章

这支原先不被楚军所看好的关中军, 经吕布与韩信下狠手操练过后,虽仅过了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却已如脱胎

换骨, 士气高昂。

主帅非但脾性随和, 且赏罚分明, 自身还具有绝群武艺, 岂会不得全军上下心悦诚服?

有吕布

鼎力撑腰,韩信训兵时自也顺畅许多。

全军上下大小将士,由他亲口指点下, 已习得如何排兵列式。

而那军阵堪

称奇正相生, 首尾相应,分合自如, 阵中人不知其中玄妙,主阵人却对微妙变理一目了然。

连身经百战,于排兵布阵

上颇有心得的吕布看了几回, 也忍不住暗暗心惊。

娘希匹的,这姓韩的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却好生阴险!

若他与

韩信作敌, 哪怕有所防备,只要一个不小心, 恐怕也得稀里糊涂栽在这流水般灵活无形、却杀机四伏的古怪阵型里。

他不禁寻思, 这兵仙果然天赋异禀,纵然从未真正指挥过哪股军势,骨子里的阴险却是浑然天成。

在其他楚军还一无

所知的情况下,面目焕然一新的关中军无不渴战——除却吕布重金奖赏的吸引力,及每日好饭好菜喂出的充沛精力外,最

重要的, 还得属被冷面铁血的韩信加倍操练的痛苦、实在令人度日如年。

思及那日低估了主帅吕布的能耐,以至于应

下那赌约,得被那面冷心黑的韩将军加倍练上一整个月的情景……从看热闹的亢奋中清醒过来的众人,无不悔青了肠子。

早知吕将军有那身神鬼般强悍的骑射本事,他们哪会自寻死路,叫韩将军折腾得死去活来?

他们正被练得叫苦不

叠、却只能骂自己当日眼瞎脑瘸时,便得了这东征之令。

顿时一个个如蒙大赦,亢奋得“嗷嗷”叫着,恨不能立马抄

起家伙,即日赶赴战场。

韩信抄手而立,于高台上面无表情地俯视趁机偷懒的他们,忽弯弯唇角,露出了一个浅淡的

微笑。

平日磨剑的辛苦,本就是为了冲锋陷阵时的锐利。

眼下他们士气如此激昂,他又岂会揭穿他们,泼上一盆

冷水?

得出征之令时,已是仲秋时分,天气较夏末那会儿要凉爽许多。

身为主将的吕布宰杀刘邦心切、为尽快推

动进度,自是片刻都不愿等。

乘着如虹士气,他领着一帮如狼似虎的将士日夜兼程,嚣张地贯穿了敢怒不敢言的西魏

王魏豹的地盘,进入燕地后,直奔燕都蓟而去。

且说杀死旧君韩广的臧荼先是忐忑,后在幕僚的劝说下,自认摸清了

项羽的脾性,便在派出说客携重礼赴楚后,静心等待着,也渐渐松懈了警惕。

等到八月中旬,来自边境的军报姗姗来

迟,声称有十万楚兵已然入燕、直冲蓟来时,臧荼还不敢相信,喃喃自语道:“以那楚霸王之行事做派,纵要发难,也定

先起诏,岂会直接用兵?”

若非如此,哪还有屡次冒犯项羽的刘邦的活路!

天下无敌的楚国雄兵,那可是曾赴巨

鹿战场的臧荼决计不想亲身领教的可怖。

他险被这噩耗吓得魂飞魄散,好歹在左右的宽抚下,一边整顿军队准备迎战

,一边心存侥幸,派人前去一探究竟。

没过多久,再次传来的军报便彻底击碎了臧荼的侥幸——那十万楚军堪称势如

破竹,强势击破了沿路县城,赶在周边守军还来不及汇集抵御之前,便一线直扑蓟来。

只怕不出三日,就要兵临城下

令他们深感怪异的是,素来暴戾的楚兵,在沿途夺下毫无防备的燕国诸县后,非但未似往常那般烧伤劫掠,还特意

留下少部分兵马接管各县事务、像模像样地安抚百姓来。

每拿下一县,只杀了首官,扣下守将,旋即广开粮仓,只取

其中三成,余下尽分给了当地百姓。

臧荼先是不解,后是心惊。

能让一贯胡作非为的楚军破天荒地守起了规矩,

还关心起燕地民心来,这哪像是要对他兴师问罪,分明是准备慷他之慨以收买民心、好将燕地顺势鲸吞了!

不想那项

藉装模作样,看似守约地裂土封王,却如此狡诈地借题发挥,那么快便暴露出真实嘴脸!

臧荼暗骂项羽。

他虽惧

楚军入境,但到底也曾是燕国最能征惯战的大将,一朝夙愿得偿,这王位还未坐热,哪会甘心就此束手待毙。

眼看事

态莫名恶化,似已无回转余地了,臧荼反倒在绝望之后,全然冷静下来,沉声询问那带来此讯的探子:“楚军大将是谁?

探子回答:“吕布。”

“吕布?”

臧荼诧异地重复了一遍。

他最担心的,不外乎是项羽本人亲至。

西楚霸王悍勇无双,天下闻名,莫说底下兵士,就连他本人见项羽旗帜,都是抑制不住的恐惧,更何况与之正面作敌?

但他理智上更清楚,以项羽的傲气,不见得会如此重视此役,应是先派部将出征。

而若论项羽麾下最擅战的将领

,首属此番唯一封王的黥布,接着便是龙且、钟离眛、章邯以及项姓亲族。

但……吕布?

单姓氏上瞧,绝非项羽

族人,不曾令他耳闻,应是身无战绩。

竟派一无名小卒出战?

臧荼目光变幻莫测,末了轻哼一声。

可笑,未

免也太小觑他臧荼了!

他心里既有被蔑视的羞恼,又有柳暗花明的狂喜,接着问道:“楚军副将又为何人?”

子答道:“韩信。”

臧荼蹙眉:“韩信?”

又是一个从未被臧荼所听闻过的陌生名姓。

这燕探虽不知吕布具

体之事,却对韩信略有耳闻:“回大王,若臣下所记不岔,那韩信曾是项王身侧一执戟郎中。”

“执戟郎中!”

臧荼喃喃道,彻底放下心来。

虽不知那吕布具体是甚么底细,但既是个毫无名气、初出茅庐的小子,哪里可能对抗得

了他臧荼!

即便楚国雄师威名远扬,在二竖子的带领下,也只是一群不足为虑的乌合之众。

臧荼这下一扫先前愁

态,哈哈大笑道:“得亏项藉匹夫狂傲自大,竟敢派二竖子来做本王对手!既如此,本王便要挫他威风,让这十万楚兵有

去无回!”

吕布与韩信之名,实在是闻所未闻,也令其左右松了口气,露出笑来附和:“大王英明!那楚军号称十万

,其实不过五万人许,更由二乳臭未干的竖子领着,莽莽撞撞地千里跋涉,意欲奇袭我国,沿途不见扎营休憩、获得补给

,必然已是精疲力竭。如此形势下,大王只需整顿军势,以逸待劳,即可不费吹灰之力,令其不攻自破!”

臧荼听得

面露得意,末了却不肯用策:“诸位所言有礼,只既那楚军至此,必是疲惫不堪,本王若以逸待劳,不予主动出击,岂非

凭空予其驻地修养、恢复士气之机?况且此番是那项藉傲慢,派劣将出征,而在全然有利的形势下仍回避不出,不论诸侯

各国,还是麾下将士,都必然认为本王胆怯畏战!怯战之名一旦传出,那我燕国必将永无宁日,任是轻兵,也敢进犯了。

楚军强势威勇,为天下惮服,唯有这次因项藉昏头,派俩不得用的小子出战,可谓天赐于燕军扬威的大好时机。

他怎能龟缩迎战?必当趁其疲敝,予以迎头痛击才是!

见大王心意已决,且那番话说来,确有几分道理,其部默然

对视一眼,遂不再多劝。

臧荼自认胜券在握、已然开始整顿军队,准备正面迎击疲惫不堪的这五万楚兵时,吕布与韩

信业已带领军队,到了距离靳只余二十里的地方。

一路驱使将士不住朝前推进、除必要外不作歇脚的吕布,忽下令停

止进军,筑营就食。

哪怕距天黑还早,他也不管,命将士们扎好营帐,用过饭食后,便轮流入内休息。

不一会儿

,楚营里已是炊烟滚滚。

区区二十里外发生的景象,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即被探子报给了在城中整装待战的臧荼。

听那两楚将行事如此荒唐可笑,一路风尘仆仆赶来,竟就在他们眼皮底下烧火用饭,还想睡个好觉时,臧荼简直被气乐

了。

“还想扎营用饭?”臧荼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召来副将,便要亲自带兵出战:“本王便送他们一程,让他们到

阴间之后,再尽情用去!”

当臧荼一身戎装,强压怒火地命令兵士开城,再与三名心腹爱将,总领七万精兵,士气旺

盛地朝着楚军筑营之地进发。

却不知这会儿的楚军驻地中看似炊烟袅袅,锅釜鼎沸而热汤滚滚,那些个来去忙碌的将

士们身上,却始终步伐齐整,腰间兵器也别得一板一眼。

吕布与韩信此时却不在驻地之中,而是一同骑着骏马,登上

了附近一处小山头。

由高处俯瞰,正能看清来势汹汹的燕军。

“果然不出韩兄所料,”吕布轻哼一声,得意道:

“你我默默无闻,那臧荼必将轻敌,自个儿前来送死。”

韩信无声一哂。

二人亲眼确定过燕军来势后,不曾有过

片刻多余的逗留,迅速拨转马头,疾驰回营去了。

燕军军锋转瞬即至。

臧荼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吃准了楚军烧

火做饭、疲惫不堪的这一大好时机,只粗略朝三个方向展开半月阵型,便朝楚营展开了强猛的冲击。

这处营地不过匆

匆搭就,粗略得很,哪里吃得住战车的冲撞?

不过眨眼功夫,便已轰然倒地,现出里头阵容严整、兵器在身,精神气

饱满至极的楚军将士。

臧荼心里倏然一沉。

——就这副精神气貌,哪儿是探子口中所讲的连日奔波、饥肠辘辘、

士气底下的疲兵?

而分明早在别处时修整过,故意装模作样,骗惨了他那蠢笨探子!

即便如此,臧荼也未感慌乱

他轻哼一声:“雕虫小技。”

那两名不经传的黄毛小儿倒会耍些心眼,只是凭这点手段,又岂会是誓师出击、

捍卫家国的燕军将士的对手?

臧荼遥遥瞥了眼极远处那俩虽生得英俊、却最多不过二十出头的年岁、其中竟还有个穿

得极花里胡哨的楚将,心里的轻视瞬间达到了巅峰。

楚军当真无人了,连这种绣花枕头也敢派出来!

想靠这二贪

生怕死地只知道躲到大军最后、怕是连毛都没长齐的兔崽子对付他臧荼,项藉未免也过于狂妄了!

臧荼蔑然一笑,认

定这支楚兵不足为据,遂一擡手,喝令三名副将各领兵部,就地重新列开阵势,再度对楚军展开攻击。

他则稳坐中军

,随时观察阵中军势。

身边有精兵三百,前后左右,将他围护得如铁桶一般密不透风;身后则有大纛迎风,烈烈飞舞

大纛为全军耳目,王为一军士气所在,防守自是最为严密。

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便宜韩兄的战术部署的吕布

,倏然眯起了眼。

观他神色有异,韩信不由止住话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一下穿过正奋力厮杀的二军军士,落到

了那杆醒目无比的纛,以及比它更为惹眼的王驾身上。

韩信不觉有什么不妥,刚一收回目光,即被吕布那双虎眸此时

所迸出的浓烈战意,给一下惊住了。

他脱口而出道:“贤弟!”

奉先该不会是准备——

吕布歪了歪头,宛若

无意识地缓慢摩挲着腰间剑柄,闻言疏懒地“唔”了一声,以下颌虚点了点那面大纛所在的方位,不由分说道:“原韩兄

所定之计,省着下回再用。”

先需示弱骗人大意、后又诱敌进入陷阱,实在太费劲儿了。

经他方才审视,那大旗

处的防卫看似严密,却因卫兵实力不佳,根本不堪一击。

一群软弱可欺的羊挤在一起,又如何挡得住一头猛虎的撕咬

不论是纛,还是燕王臧荼的首级,他都志在必得。

不等韩信出声,他已懒洋洋地一哂,轻松的语调里带着点儿

漫不经心:“布这就点一千陷阵兵,去将那纛砍了,一会儿劳烦韩兄辛苦一些,及时带兵冲阵押上。”

兵仙以帷幄定

乾坤,他却惯了一力降十会,蛮横破局。

见韩信面露震惊,显然下一刻就要开口阻止他过于着急、宁要只身犯险的举

动,吕布率先直视着韩信,简简单单地问道:“兄长可愿信布?”

此话一出,韩信纵有万千的劝说,都被堵在了喉头

他一旦对上吕布那双熠熠生辉、充斥着炽烈战意与强大自信的虎眸,竟就不知不觉地动摇了。

贤弟一直深信于

他,不论是在项王面前直言举荐,还是毅然将四万五千兵士交托他手,甚至是此桩无比凶险的冲阵背后、所代表的身家性

命……

面对这始终如一、毫无保留的信任,他岂能在这时动摇,不肯信贤弟的能耐呢?

贤弟既非常人,自当非常

理对待。

“……好。”怔然只是一瞬,心中泛起万千波澜的韩信迅速回神,正色道:“贤弟孤身冲阵,务必小心慎重

。”

这回吕布咧嘴一笑,终于痛快地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