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营诸将满心以为陛下身边有吕
布这名擅谋擅武的奇士, 自己即可高枕无忧。
殊不知在二人空前齐心,目标一致的情况下,哪里是智士引领了猛士的
有序局面?
分明是两匹不相伯仲的脱缰野马,争先恐后地带着十万如狼似虎的精骑, 一声招呼也不打, 就直杀敌军腹
地去了。
自打知晓楚国大肆整顿兵势, 有意北伐的消息后,匈奴单于冒顿自是不敢掉以轻心。
他顾不得进一步镇
压刚攻下的乌孙与月氏,即匆匆忙忙地带着四十万骑兵往回赶。
然而在途经高阙时, 就不巧撞上了刚翻过银山,正面
朝北挺进的章邯与钟离眜军。
若缺了章邯这一曾经的少府、于秦军中深具威望的将领, 项羽纵恩威并施, 要想收复这
支长期游离在外的前秦镇北军,也必然要费上不少功夫。
偏章邯自降楚以来,因项羽宽和公正以待, 大事上从不吝用
他, 他嘴上不擅表示, 心里却深为感动, 自是忠心耿耿。
有他倾力出手, 这支镇北军很快找到了主心骨,当成为楚军
中首股与单于主力正面交锋的军势时,亦是士气如虹,丝毫未有惧战之意。
自那可恨的秦将蒙恬被秦廷害死后, 冒顿
对这一度威名赫赫的镇北军的印象,便成了群龙无首的混乱无序,战力低下。
他哪曾想到,仅落在章邯与钟离眜手里
才不足二月, 竟就脱胎换骨一般,爆发出叫他也深感威胁的强大战力来?
匈奴军与章邯钟离眜军自遭遇以来,便陷入
了激烈交战,一天一夜过去后,双方具是损失重大,谁也未能占到便宜。
一支才刚被收服的镇北军,竟就有如此之威
!
冒顿向来自傲于匈奴兵能骑擅射,来去如风的厉害,根本不将从未真正交手过的中原军士看在眼里。
在结结实
实地啃上这块硬骨头后,他面上不显,心里却极为沉重。
若碰上的是那由素以骁勇善战著称的项羽亲领的精锐骑兵,
他们岂非……不是对手?
这一念头甫一冒出,冒顿本能地生了退意。
匈奴人虽好中原沃土,根却始终于游牧之上
,绝无可能于南地扎根久留。
与其为一块绝不会去长久据有的地,就同这疯子一般势头锋锐的楚军一决高下,落得两
败俱伤,反让才刚攻克的月氏与东湖等地出了岔子,那才是得不偿失。
在这日之前,冒顿虽不曾于楚军真正有过交锋
,但他祖辈却对中原军队的特点颇为了解。
知晓这楚兵看似凶悍,却多是南人出身,难耐大漠那千变万化的气候,又
不晓那错综复杂的地形,每需深入时,必将犹豫。
他大可命左右贤王来此替战,自己领一支部曲朝大漠以北转移,既
可保全实力,又可试着诱敌深入,攻其疲敝。
然而这一计划才刚定下,竟就于二日后破灭了。
由非他亲信的楼烦
王、白羊王处陆续传来求援的军报,冒顿且是半信半疑,姑且置之不理。
然接下来送来求援信号,因仓促下应对楚军
进攻而无比狼狈的,竟是他寄以重望的左贤王!
原来韩信与龙且一路急行军,虽不及章邯等人迎面撞上送上门来的冒
顿军的运气,却极为顺遂。
匈奴兵早习惯了自北南下,袭击边陲城县,烧杀劫掠,再带着俘来的百姓做奴隶、牛羊粮
食扬长而去的快活滋味。
而左贤王的王庭,距边塞处足有六七百里之遥,又哪儿是只晓得分兵把口、一心防守的楚军
能抵达的!
因此当韩信与龙且所率领的三十万关中军,乘着夜色抵达他位于大漠身处的王庭,团团围住后,再发起强
势攻击时,睡梦中被惊醒的左贤王不禁大惊失色。
极剧惊惧中,他被这声势浩大、粗略看去,根本数不清有多少人的
楚军所吓住,竟是趁着包围圈子还不严密前,带着最为忠心耿耿的数百壮骑,强行突围南逃去了。
而在逃亡途中,他
顾不得自己还惊魂未定,赶忙忍着羞耻,将他处发生的骤变告予单于知晓。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得知左贤王竟因贪生怕死,轻而易举地丢下王庭,舍了那数万精锐将士后,冒顿几恨不得生啖其肉。
然木已成舟,
他再气怒也无用,唯有指望右贤王不似左贤王般昏庸无能,可派上些许用场。
就在冒顿眼睁睁地看着部曲每日与这纠
缠不休的前镇北军的交战,损耗甚巨,一时半会却脱身不得,最为烦心时,他惯来最为宠爱的阏氏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
也不安地寻上来了。
“楚家疆土虽肥饶,单于却无心据有;倒是月氏、东胡之地,多有虎视眈眈之辈,不可一直放置
不理;在此紧要关头,单于何必与楚军苦战不休?”
阏氏所言,何尝不是冒顿所想?
冒顿烦躁道:“眼下岂是本
汗挑起的事端?分明是那楚家小儿磨刀霍霍,率先北犯!”
阏氏劝道:“项藉为江东出身,又据那秀丽江山,按理说
已是心满意足,岂会惦记大漠以北之地?他必是知大汗神勇威悍,方会如此忌讳大汗,恐大汗为边关大患,才不得不先行
出兵讨伐!既如此,大汗何不派说客往楚营,主动表达并无侵犯楚地之意,令两边收起兵戈,也好平息此次事端?”
冒顿眸光暗沉,沉吟片刻道:“你所说这话,倒不是没有道理。只是那项借此次发兵近百万之众,岂会因三言两语即肯回
撤?”
阏氏莞尔道:“大汗心怀大业,自不知些妇人事,我却略有耳闻。那楚帝自登基以来,后宫至今是既无皇后,
亦无嫔妃。既如此,大汗何不由膝下择一居次,再贴上一笔丰厚嫁妆?项藉必将满意。”
冒顿心念微动:“接着说。
”
阏氏早恨极冒顿身边一狐媚子,有意将其膝下唯一那一女儿送去楚地受苦。
这会儿闻听冒顿意动,自是费尽唇
舌,非将此计圆转过去。
吕布哪里知道,自己尚未娶的这凶神恶煞的婆娘,竟转瞬就叫匈奴人给盯上,想收来做便宜
女婿了。
这小半个月来,他与项羽及麾下这十万军士,可片刻未得休息,一直拼命驰骋于大漠之上。
然而他们气
势汹汹杀去大漠深处的单于王庭,却硬生生地扑了个空。
仅用半日功夫将守备空虚的王庭攻破后,他们所俘获的,却
只是一干单于冒顿的妻妾与崽子。
哪怕将此地翻了个底朝天,也根本不见二人最为心心念念的冒顿单于!
期许落
空的项羽怒火中烧,面色暗沉,当场就要下令命这群哭泣求饶的单于崽子一釜炖完。
但吕布下手,却更干脆利落。
对白跑这一趟的气恼,他只比项羽更来得厉害。
他黑着脸手起刀落,将一颗颗脑袋剁下,留着恫吓冒顿。
对这
些个还未长成,就已惯将中原百姓当牛马畜牲看待,肆意杀虐而毫无怜悯之心的狼崽子,吕布哪儿会认为他们无辜,下手
又岂会手软?
他们身上所穿的绫罗绸缎,无不是边境百姓的血泪所化,骨肉所织。
如此血海深仇,怎会因其此时
软弱无备,就可轻饶放过!
项羽一脸漠然,在旁沉默地看着,若有所思。
当吕布愤怒地将这群人杀干净了,忽听
这憨帝试探着开口道:“那日奉先所指的,好似是单于首级?”
吕布莫名其妙地睨他一眼:“不错。”
憨帝果真
是憨帝,这也能记不好!
项羽默然片刻,却道:“冒顿膝下子嗣,尽在于此……日后继其单于之位者,必也在其中。
”
吕布怔愣一阵,总算听明白这憨子想耍甚么心眼了!
“一派胡言!”吕布恼道:“若宰的他老子也就罢了,宰
他区区几个崽子哪能充数!”
他与那大耳刘结仇,到头来寻仇可是寻到了那耗子祖宗刘邦的头上!
项羽眸色稍暗
,正要再说什么,就听爱将气冲冲地继续道:“老子头回这般费心思准备聘礼,岂能半途而废、敷衍了事!”
要无人
知晓也就罢了,他日若叫人晓得了,岂不是丢他面子!
吕布这般想着,再怒瞪了瞎出馊主意的憨子一眼。
这憨子
看似一脸平静,也未再说甚么废话劝了。
可不知为何,吕布却莫名品出,那张波澜不惊的俊面皮下,好似……藏着股
不住朝外冒泡儿的欢喜劲儿?
吕布还满腹狐疑地对项羽仔细打量时,留于王庭中的这数千匈奴精兵,心中却满是绝望
。
面对这天降神兵,他们根本无法从重重包围中逃出,去为冒顿通风报信。
一场血战后,他们根本不是骁勇且数
十倍于他们的楚军对手,被悉数斩杀。
只是将这昔日辉煌的王庭化作尸横遍地的炼狱后,一行人毫不客气地卷走单于
的珍贵物资,马背满载。
可面对眼前这茫茫大漠,却不知该往何处追去。
……那杀千刀的冒顿单于,究竟野哪儿
去了?
直到八日后,终于叫传令兵寻着踪影的他们,才终于得知那本该回返此地的冒顿军,竟是半途就于高阙外被章
邯军给堵住了!
项羽与吕布六目相对,当场都傻了眼。
吕布更是蛮不讲理地在心里大骂。
——都怪那憨将章
邯,无事瞎堵,害他险些错失的聘礼!
二人各怀心思,却都是攒足了劲儿,带上这十万精兵,仿佛火烧屁股般朝高阙
处狂奔。
仿佛怕极了若是晚到一日,这天底下独一份儿的、聘西楚霸王的聘礼,就要被那没点眼色的混蛋章邯给捷足
先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