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墨烯发热体 作品

第82章 真作假时亦真假

    就在露水顺着叶脉悄然滑进她衣领的瞬间,苏浅浅突然感到耳畔有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她下意识地微微侧身,转过头去,只见林河不知何时已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清晨的阳光宛如细碎的金箔,洒落在他的身上,为他的眉骨勾勒出一圈金边,让他整个人都仿佛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他的指尖,优雅地拈着一枝刚刚折下的桃枝,桃枝上还凝结着来自归墟海底的清冷寒霜,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监察殿那群老顽固……”林河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调侃与不羁。他一边说着,一边动作轻柔地将青玉盏推至石桌对面,就在袖口翻卷的瞬间,腕间那道狰狞的灼痕暴露在了空气中。那伤痕如同一条蜿蜒的锁链,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金色,在明亮的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目,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痛苦过往。

    桃枝像是被一阵无形的风轻轻吹动,轻柔地扫过苏浅浅垂落的发梢,惊起几点微弱的萤火。苏浅浅微微垂下眼眸,静静地凝视着盏中那琥珀色的酒液,酒液在微风的吹拂下泛起层层涟漪。忽然,她的目光被酒液中的倒影吸引,只见那涟漪里竟缓缓映出归墟深处的景象:一位青年被三千青铜锁紧紧困在祭坛之上,冰冷的锁链无情地穿透了他的琵琶骨,殷红的金血顺着锁链上的符文蜿蜒而下,汇聚成一条潺潺的溪流。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眼前的林河却依旧笑意盈盈,仿佛那些残酷的酷刑不过是一场转瞬即逝的浅梦,从未在他的生命中留下过深刻的痕迹。

    这时,树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紧接着,烬儿像一只活泼的小鹿,从花丛中钻了出来,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沾满新泥的青铜匣,头发上还粘着几片娇艳的桃瓣,就像是刚从一幅春日画卷中走出来的小仙子。“爹爹骗人!昨夜你在海底明明……”烬儿稚嫩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然而话还未说完,他便突然噤声。他那琉璃般澄澈的瞳孔中,映出了林河指尖快速捏诀的动作。刹那间,桃枝上的花苞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纷纷应声炸开,无数粉白的花瓣如同雪花般纷纷扬扬地飘落,洒了苏浅浅满身,为她营造出了一个如梦似幻的粉色世界。

    那具青铜匣周身雕刻着的饕餮纹,在晨光的照耀下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开始缓缓蠕动起来,恍若一群活物在匣身上攀爬。林河神色凝重,伸出并拢的手指,轻轻划过青铜表面那厚重的铜绿。随着他手指的移动,锈蚀处竟缓缓渗出了暗红的血珠,这些血珠就像是被召唤出来的精灵,在石桌上汇聚成了一条细小的溪流,散发着一股神秘而又诡异的气息。苏浅浅见状,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摸青铜匣,然而她的手刚伸出去,就被林河一把紧紧握住了手腕。掌心相贴的瞬间,苏浅浅清晰地感觉到了他魂魄深处传来的强烈震颤——那是一种历经千年刑罚的折磨,却依然不肯屈服的顽强战栗,让她的心也随之微微颤抖。

    “叮”的一声,轻响打破了短暂的寂静。青铜匣的机括弹开,半块惊蛰碑残片安静地躺在鲛绡之上。碑片上的碑文被岁月和鲜血浸染得发黑,然而在魂火的映照下,却奇迹般地浮现出了鎏金小篆:【饲灵人苏氏,第九百九十九次轮回觉醒】。苏浅浅的指尖微微颤抖着,刚一触及冰冷的碑面,刹那间,万千画面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不受控制地涌入了她的灵台。

    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三百年前的一个月夜。彼时,月光如水,洒在一片静谧的十万碑林中央。一位青衫少年面色苍白,静静地跪在那里。惊蛰碑的碎片深深刺入他的掌心,殷红的金血顺着碑文的沟壑缓缓流淌,渐渐勾勒出一位女子的轮廓。那女子的眉眼与苏浅浅别无二致,然而眼神中却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冷漠,让人望而生畏。少年嘴角溢出鲜血,却依旧带着一抹倔强的笑意,低声问道:“这九百九十九次轮回,可够饲你一世逍遥?”

    就在苏浅浅沉浸在这如梦似幻的回忆之中时,青铜匣中突然腾起一团浓郁的黑雾,眨眼间便凝成了监察长老的虚影。老者须发皆张,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激怒,身上法袍上的星图流转闪烁,散发着神秘而威严的气息。“林河!你竟敢将《饲灵契》藏在……”老者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然而话音还未落,烬儿的瞳孔中突然亮起饕餮纹,那纹路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他小嘴一张,一股强大的吸力瞬间将监察长老的虚影吞入腹中。孩童舔了舔唇角,小声嘀咕道:“掺着贪嗔痴的味道,比娘亲的荷叶鸡差远了。”那稚嫩的话语,打破了紧张的气氛,让人忍俊不禁。

    子时的归墟海,宛如一片神秘而又恐怖的深渊。海面上泛着幽蓝的磷光,就像是无数幽灵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汹涌的浪涛拍打着海岸,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好似万千冤魂在齐声恸哭,诉说着无尽的痛苦与哀怨。苏浅浅身着一袭黑色的劲装,身姿矫健,她小心翼翼地踏着浮冰,向着雾瘴深处缓缓前行。在朦胧的雾气中,她隐隐约约看到林河赤着上身,正跪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

    林河的神色坚毅,他的左手并指如刀,毫不犹豫地生生剜下一根肋骨。森白的骨茬上沾满了殷红的金血,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他拿着这根带血的肋骨,在惊蛰碑残片上刻下碑文,那“咯吱”的刺耳声响,仿佛是命运在痛苦地呻吟。

    【饲灵一脉本为天道刍狗,林河逆改命数,以十万情劫饲苏氏魂】

    【每世轮回实为饲灵仪式,觉醒即破局】

    就在林河刻完碑文的瞬间,平静的海水突然像是被煮沸了一般,开始剧烈沸腾起来,宛如熔金一般翻滚涌动。紧接着,数万具青铜棺椁破水而出,气势磅礴。每具棺椁都缠绕着桃枝编就的锁链,仿佛在诉说着一段神秘的过往。棺盖上的“林河”二字,被岁月无情地侵蚀得斑驳不清,像是被时间遗忘的记忆。苏浅浅缓缓走上前去,伸出手轻轻抚过最边缘的一具棺木,指尖刚一触碰到棺木,一股刺骨的寒意便瞬间传遍全身。她心中一惊,定睛看去,只见棺中躺着的,竟然是她三百年前的身躯。那具身躯青丝如雪,柔顺地铺散在棺中,眉心一点朱砂艳得如同欲滴的鲜血,美得惊心动魄,却又透着一股神秘而冰冷的气息。

    “别看。”林河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她的身后,他伸出双臂,轻轻地环住了她的腰。带着血腥气的吐息喷在她的耳畔,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却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那些都是饲灵的代价……”他胸腔的震颤透过脊背清晰地传来,苏浅浅这才惊觉,他剜骨刻碑的伤口竟然始终没有愈合。殷红的金血顺着他紧实的腹肌蜿蜒而下,在礁石上汇聚成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图腾,仿佛是命运对他的残酷烙印。

    中央的金丝楠木棺在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中轰然炸裂,初代饲灵人踏着漫天星骸缓缓现身。那人的左眼覆着一块青铜面具,只露出右眼,而那露出的右眼却与林河的眼睛一般无二,深邃而神秘。他的掌心,十万颗桃种上下浮沉,每粒种子都仿佛是一个独立的世界,在演绎着截然不同的轮回。有时画面中出现的是苏浅浅,她手持长剑,神色决绝,是一位斩断情丝的仙子;有时出现的则是林河,他双膝跪地,满脸哀求,成了一个卑微的囚徒。

    “这才是真实的过往。”面具后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颤音。“你每世觉醒之际,他便要受一次剜心之刑……”那人的话音刚落,掌心的桃种突然纷纷爆开,一幅幅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虚空中浮现。其中一幅画面里,林河被困在光阴长河之中,无数个“苏浅浅”手持利刃,无情地贯穿他的心口。每一次杀戮,都让他的魂魄黯淡一分,生命的光芒也随之渐渐消逝,让人看得揪心不已。

    苏浅浅见状,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怒与悲痛。她的黑玉刀骤然出鞘,刀光闪烁,带着凌厉的气势。然而,就在她准备出手的瞬间,却见林河抢先一步,他神色决然,猛地挥剑斩落自己的左臂。断肢化作一根桃木,直直地插入海床。随着断肢的插入,归墟水竟开始迅速退去,露出了令人震撼的景象——海底竟然铺陈着一幅覆盖三千界的青铜阵图,每个阵眼都跪着一位少年模样的林河。他们同时仰头,三百道声音整齐地叠成一声雷鸣:“莫要看!那不过是……”

    “我的心魔。”真正的林河突然轻笑出声,他的笑容里带着一丝释然与解脱。残破的袖中飞出十万片桃瓣,每片花瓣都映着不同的往世。这些花瓣在空中缓缓飞舞,最终拼凑出了一个惊人的真相——青铜面具下的脸,竟然分明是他自己。这一真相的揭示,让整个世界仿佛都为之震颤,所有的谜团似乎都在这一刻找到了答案。

    刀锋贯穿两颗心脏的刹那,归墟像是被触发了毁灭的机关,开始剧烈崩塌。苏浅浅瞪大了双眼,眼睁睁地看着金血从两个“林河”的心口汹涌涌出,那金血在空中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竟然缓缓凝成了并蒂莲纹,美得让人窒息,却又透着无尽的哀伤。三百阵眼中的少年在同一时间化作流光,如同点点星辰,汇入她发间那支桃木簪中,仿佛将所有的希望与力量都汇聚在了一起。

    “娘亲!”

    烬儿的呼唤宛如一道明亮的曙光,瞬间撕开了混沌的世界。苏浅浅猛然睁眼,发现自己竟然仍倚在老桃树下,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林河正在不远处教孩童烤山芋,火星四溅,不时溅在他残破的袖口上,露出内里那尚未愈合的灼痕,提醒着她那些痛苦的过往并非虚幻。就在这时,水晶碑突然发出一阵轰鸣,碑面上缓缓显出新的箴言:

    “真作假时假亦真,

    桃枝烬处见本心。”

    卖酒娘子站在酒肆门口,低头望着手中的酒盏,琥珀色的液体在盏中轻轻摇晃,倒映着戴青铜面具的自己,那模糊的倒影仿佛隐藏着无数的秘密。海风轻轻拂过,送来归墟深处传来的阵阵呜咽,那声音低沉而哀伤,仿佛是十万个世界的心魔在齐声恸哭,诉说着无尽的痛苦与挣扎。林河将烤焦的山芋小心翼翼地掰开,顿时,一股甜蜜的香气弥漫开来,然而在这香气中,却隐隐裹着一丝血腥味,让人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尝尝?这次的火候……”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意中浸透了沧桑与疲惫,“比上次好些。”

    桃瓣像是被一阵眷恋的风吹动,簌簌地落在未饮的青玉盏中,醉仙酿泛起层层涟漪。那涟漪里沉浮的,究竟是归墟幻境,还是被桃色掩盖的真相?苏浅浅仰头,将残酒一饮而尽,任辛辣的酒液灼穿喉管。至少此刻,烬儿那清脆的咯咯笑声是真的,老桃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姿态是真的,林河眼中那抹藏在沧桑下的温柔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