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愤然起身骂道:
“这么明显的做局别告诉我你一点都没看出来!怎么这么巧尸体刚死就烧了?!怎么把能证明我清白的最重要一条道儿给堵了?!”
“你给我坐下!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确定吗?因为不仅是证据齐全,还有如果是做局的话,那幕后黑手的能量也太大了,在涉及到的这好几个不同领域都得有只手遮天的本事,起码在这一亩三分田的地上是这样。
比如死亡证明,比如火化,比如被害者还无漏洞的供词,想同时做到这些并协调无误难度有多大你知道吗?哪怕是以前和你斗的不可开交的王奋他家也不可能在常石做到这一步,假设你是冤枉的,那这次要整你的人,不在外面的很高很高处就是在这里,就在你身边!搞不好你还认识!
你小子对刑侦学颇有研究,那想必你也一定知道,如果一个人说谎的话,那反复审讯会让受审者因为记不住前面的话最后说到前后矛盾露出破绽,一般我们找突破口都是用这种办法,三五遍起步,十几二十遍也是常事,只要是假的,那早晚能问出毛病。
可你知道那个女的光笔录做了多少份吗?56份!然后你猜怎么着?抛开一些叙述顺序、具体用词有所区别之外,逻辑、前因后果、关键细节全无问题。
而这56份里有49份是我顶着局里的压力半私下做的,为的就是看看能不能寻得猫腻所在,还你一个清白。
可是我没做到,那以我当侦察兵外加刑警积累的所有经验来看,能产生这种结果只有两种可能——”
这次不等李正义说完,项骜主动接话道:
“第一,这个女人受过非常专业的抗审讯训练,无论你问多少遍也问不出想要的答案,恐怕测谎仪也用过了,大概也没起作用吧?
第二,这是真的。她说的都是事实。
你无法说服自己是第一种可能,所以倾向于第二个,对不对?
不过在回答我之前,我先谢谢你起码在开始是相信我的。”
李正义把抽到只剩下过滤嘴的烟头放在烟灰缸里捻了捻,并道:
“测谎仪现在还是个高端玩意儿,市局里没有,我专门带着原告去的省刑侦大队才找了一台,反复做了四遍,遍遍没问题。
那边的专家都说这已经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你是真凶了,没有必要再浪费资源搞其它的。
所以,如果你我调换位置,你是警察我是坐在这里的嫌疑人,那你会怎么选?会无视这些,一如既往的认为我没做过吗?”
项骜没有回答,他沉默了足足一分多钟。
期间李正义也不催,只是倚坐在办公桌前表情严肃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懂了,看来这次是吸取了之前搞不定我的经验,把一切都做到天衣无缝了再出手。”他道。
“你口口声声说这是构陷,那我不提别的,视频里有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你怎么解释?”
“视频能让我看一下吗?”
对面顿了片刻,随后伸手点指几下并道:
“也就是你吧......”
话罢出去了片刻,等再回来时身边跟了两个小警员,他们合力抱着一个大电视还有一个dvd过来。
插好电源,让无关人等都离开后,李正义把一张光秃秃只用黑色记号笔写了个“项”字的光盘放进机器之中,随后一片蓝色的屏幕上开始出现画面。
项骜聚精会神看了全程,力图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内容中的确出现了一个从身形、穿着到发型乃至步态都和自己高度一致的人;有几次监控角度还拍到了正面,但2000年初的设备,分辨率大多只有480p左右,导致根本看不清。
长达三小时的时长里,这家伙和作为被告的那个服务员有说有笑,举动也逐渐暧昧、大胆起来,直到结束时画面一转,变成了明显是酒店走廊的地方,然后看到前者架着好似是因为醉酒而失去意识的后者出现在拐角处,并最终进入了一间房内。
等男人再次出现的时候就是一夜之后了,他步子很快,走的很匆忙,一边系着上衣衣扣一边离开。
至此光盘中的所有视频结束。李正义按了一下遥控将电视关掉,然后道:
“被告声称喝了你请的酒,而酒里下了药,导致她在不久之后便昏死过去,接着你带人去开房,但在侵犯至半途时因为药效过了以及疼痛,人才醒了过来,并进行了激烈反抗。
只是又遭到了你的暴打,被打断了三根肋骨,打掉了两颗槽牙和一颗侧切牙,嘴角和阴道均有三级裂伤。
然后她能拿的出当时去医院治疗的所有收据、化验单,证明这些伤当时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项骜这次没有发火,而是淡淡的问:
“这家酒吧叫什么?看着不像是常石的店,还有酒店又在哪里?包括案发时间是什么时候?我要精确的,不是什么‘大约一年前’。”
“酒吧叫‘男人帮’,是常石的没错,但才开不久,并且地址距离市区挺远,估计你没去过,所以不熟。
酒店叫‘夏日时光’,两边离着不远。日期是去年10月11日。”
“我既然没去过,又怎么做得了这些事?”
李正义一听居然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当即一拍桌子道:
“你搁着和我逗闷子呢?!”
“我只是想说明其实在你的潜意识里,依然认为这个下三滥的勾当不是我做的。”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法律是讲证据的,不是讲信不信的!”
不过在近乎用咆哮的语气说完这句后他突然浮上一个灵光一闪的表情,并道:
“你有没有不在场证明?比如说10月11号你和什么人在一起根本没去那家酒吧和酒店,如果有可靠的人证的话,说不定还有翻盘的机会,虽然整体上还是对你不利,但不至于让你百口莫辩。”
这次却是项骜摇了摇头,他道:
“没有,那天我自己一个人在公司忙到很晚,没人能证明我没去这两个地方。”
“你记得这么清楚?”
“你永远不需要怀疑我的两件事,一是脑力,二是武力。”
“也对,你这脑袋里面装了这么多东西肯定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那说点现实的吧,你要找律师吗?看看有没有什么空子可钻。”
“钻空子的是构陷我的人,而不是我。只是干这事的我也不得不服,他显然是把事发那天我独身一人的情况也考虑进去了,为的就是让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没有一丝机会扭转局势。”
“罢了...我会和你的朋友联系,看看怎么请律师的事情,然后你暂时得在看守所里呆着点了,因为你现在的身份是一桩恶性强奸案的头号犯罪嫌疑人。”
“我明白。”
当天晚上,还瘸着腿的项骜便被移交到了位于郊区非常偏远的收押单位里,换上了一身带着白色条纹的蓝色囚服,而不同于普通嫌疑人不需要戴刑具的情况,他是全套上阵,人生中第三次被铐上了脚镣,手铐也比一般型号厚重的多。
唯一的好处是可能怕发生什么意外,没有住在环境恶劣的大通铺里,而是送进了一间没有窗户,昼夜开着一盏亮度极高的白炽灯的单间里。
内部什么都没有,想睡觉只能躺在水泥上。
在这个地方待了两晚之后,有人过来通知,有探监的在外面等。
还是全副刑具一路伴随着“哗啦啦哗啦啦”的声音走出去,而坐在玻璃墙那头拿着电话的人是水欢。
小姑娘看过来的眼神中尽是失望和震惊,项骜只是看了一下心中便凉了大半。
“你怎么来了?”
“我本来是不想来的,但做事总得有始有终,不想这么一句道别都没有就结束了。”
“什么意思?因为外面的流言要和我分手吗?”
“我和那个女孩见过了,谈了几个小时,她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我不相信你和她没有身体接触的情况下她能知道。
还有我爸爸也托了些关系把证据复制了一份给我看过了,我几个没合眼的夜里试图说服自己那不是你,那不是你,但在这么多事实面前,这都是徒劳的。”
“欢欢,我和你认识快三年了,三年来你觉着我是个怎样的人?我会不会干下药侵犯一个女服务员的事情,你抛开一切外界的干扰,扪心自问一下,看看会不会得出不一样的答案。
我和你在一起这么多次有机会你情我愿的做我忍到了十八岁才做的事,所以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干这些?”
“不光是这个女孩,我爸爸还找到很多能证明你背着我在外面乱搞的东西,你对我是忍住了,但寂寞的时候都找别人去了,甚至还有录像,那些肮脏的画面我真的不想再看第二遍......”
“好,看来我几年来在你心中构建的形象,只因为几份所谓的证据便已经全碎成了渣,一文不值了,对吧?”
水欢垂眸不语几秒钟后话锋一转道:
“苏柏石这几天刚好回国,他请了私家侦探查到了一些警方都没掌握的东西,也是那个女孩不愿意说的东西。”
“比如?”
“比如她也是本地人,高一是在外市上的,高二时她爸爸是技术工种,原本收入不错,但因为意外受了工伤卧床在家没了劳动能力,那所学校的学费太贵,才又给转回来的。
然后为了补贴家用才去酒吧用课余时间兼职当服务员。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以前追求过她,只是没成功。
这次再相见我不知道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心有不甘还是想用目前的成就高高在上威风一把?总之你选择了最卑劣的方式伤害了她。”
项骜听完先怔了好久,然后失声笑了出来。
笑了好久才道:
“你居然这么想我?你居然相信这样的狗屁调查?你居然愿意把苏柏石编造的污言秽语当成所谓的真相?!”
“每一步我都亲自验证过,你还在狡辩什么呢!”
“既然你已经认定是我做的,我再说任何话也都没有意义。”
“项骜,我们的一切都结束了。你说你会为我遮风挡雨,但我不需要也不想要,我不会接受一个强奸犯和变态的庇护。”
水欢说完,手伸进衣兜里将一枚钻戒拿了出来然后拍在了面前放着电话的台子上,转身就走。
他看着在冷光下泛着寒意的钻石,耳边回响起刚刚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一柄刀,将自己一遍遍的千刀万剐。
极致的痛会让人暂时麻痹。
或者说这是一种足以将一个人彻底杀死的心寒。
往后的几天,项骜只有吃饭睡觉上厕所这些由本能驱使的活动,从外人的角度看,这就是一副没了生命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