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尘埃落在每个人的身上都是一座大山,而每一次变化都像是双刃剑,有些人因此飞黄腾达,有的人因此岌岌可危。
林映和林瑶面面相觑,这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且多说多错,干脆沉默着各回各家。
街道传来鸡鸣狗吠,接着是压抑的哭声,一片连着一片,像是会传染一样。
即将迎接中秋的喜悦被一扫而空。
仲青城坐在仲阿婆的旁边,收音机中的播报人员带着哭腔细数着“他”的丰功伟绩。
仲阿婆神情怔怔的,看不出情绪,或者是因为身上这座大山压得太久,早已麻木了。
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句:“他是个好人啊。”
当晚,他们陪着仲阿婆坐了很久,听着她回忆从前。
等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仲青城斟酌开口:“我还是想再找位置开养殖场,或者做点别的什么。”他现在没有工作,总不能每个月等着林映的工资来养一家人。
“可是,要是针对我们的人又出什么阴招呢?”林映担忧道。
她的担忧并无道理,像他们这种没有根基的家庭禁不起几次折腾,往里面花费的精力和金钱都是相当有限的。
“我们总不能因为担心而一直停留在原地,退让和止步不前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好拿捏不是吗?”仲青城认真说道,放弃了养鸡场之后,他的心里就一直不舒服,就像胡大哥说的,他为了明哲保身而切断了自己的“尾巴”。
身体少了一部分,心里怎么会舒服呢。
“而且——”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各种局势肯定会发生变化,这对我们来说也许是一次机会。”
是的,国民经济已经濒临崩溃,这对许多人来说都是机会。
林映沉默不语,出了这样的事情,傅渊还想在这边一手遮天那就是痴心妄想,他一定会回到海市,抢占时代的先机。
她和仲青城算不算逃过一劫呢?那何不放手一搏?
“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就去做,但绝对不是现在,现在正是最敏感的时候,你在家好好看书照顾阿婆,其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他们不会一直逃的,等下一次见面时,他们一定会有跟他抗衡的力量。
仲青城失笑道:“我还真是吃上软饭了。”
居委会的人四处巡逻,看有没有张灯结彩的人家,若是抓到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浩子一脸憋屈的过来找他们出主意。
“你说寸不寸,看好的婚期就是这两天,要是什么都不准备就把芳芳接过来,那不就是王八蛋吗?”浩子苦恼地吐槽,声音还不敢太重。
林映也觉得这事情不好处理,“芳芳是怎么说的?”
“芳芳说特殊时期特殊处理,没有什么好愧疚的,两个人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好。”
她越是通情达理,浩子越是愧疚,总觉得自己欠了她的。
林映暗自点头,那是有生活智慧的女人,现在青县食品厂青黄不接,生意惨淡,而浩子这边也等于停工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活干,要是一般的女人早就掉头找个家境殷实的男人嫁了。
但是芳芳还是选择了浩子,她的眼光并没有停留在如今的一亩三分地。
“那咱们就尽自己所能的将人家娶回来。”
喜事当天,林映专门起了个大早,将她和仲阿婆的心意给芳芳送过去。
芳芳家姐妹多,爸妈为了拼一个儿子一直生了三个女儿,而方芳是老二,最容易被忽视和最不讨人喜欢的“二姐”。
现在不能办喜事的场面正符合他们的心意,连表面功夫都不用装。
芳芳一个人在房间里梳妆,她的姐姐妹妹今天专门给她空出这个房间,一身藏青色的衬衣衬裤,编上两根马尾辫,悄悄抹红嘴唇,她便等着她的新郎来接她了。
“林映姐,你怎么来了?不在浩子那边等着吃饭吗?”虽然不能办事,但是浩子和她还是决定请仲青城和林映吃个饭。
林映将她按在椅子上,“新娘真漂亮,皮肤水灵灵的,一掐就能掐出水。”说罢,她拿出一个纸袋,里面是一件神秘的好东西。
“你打开看看。”
芳芳一打开,只见红色的一片,还以为是红盖头,没想到还有几根细带子,等拿出来看清后,她连忙又放回去,脸红得都不用涂胭脂了。
“这是我和我阿婆专门给你做的,上面是并蒂莲,祝你们百年好合,夫妻携手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林映捂着嘴笑,她和仲阿婆做这个肚兜的时候,就想到了芳芳的反应。
芳芳害羞的劲头过了之后,又有点跃跃欲试,“姐你帮我看着,我......想把它穿上。”哪有少女不怀春,不想漂亮地出嫁。
外面传来自行车的车铃响声,两辆自行车并驾齐驱,浩子忍不住说道:“我记得你结婚的时候车前面可是挂了一朵大红花,风光得很。”
仲青城“啧”了一声,“麻烦。”他说着从路边不知道谁家花坛里扯了一朵红色的花别在浩子的车把手上。
“要是有人问,就说是风吹的。”
风无情,是人有情。
他们接到新娘后,就往浩子家去。
“我早该带你来拜访王叔王婶了,他们是很好的人,以前帮了我们很多。”仲青城说。
林映看着前面的新人,心里也跟着欢喜,“现在也不晚啊。”
儿子的喜事,又不敢表现得太开心,王叔王婶一早就在门口等着,本以为女方家再怎么也会安排一两个人过来,没想到只有仲青城他们几个。
“哎哟,总算来了,赶紧到屋里坐着,菜马上下锅,咱们热乎乎吃顿饭,就算是礼成了。”
他们什么都没问,王婶拉着芳芳的手叫得可亲了,“闺女饿了没,我做了红糖鸡蛋,叫浩子去给你端。”
礼数再怎么简化,敬茶也没有简化掉,端上茶杯时,芳芳心有些涩涩的。
她想到自己小时候被弟弟诬陷打碎了一个茶杯,她拼命解释可还是被打了,弟弟看她被打得太重吓到了,承认是他打碎了杯子。
他们是怎么说的?
“怪你自轻自贱让我们打,我们冤枉你了你说不就行了?”
她这次嫁人,他们收了一半的彩礼后说:“你这时候非要嫁过去,不就是自己上赶着掉价吗?从此之后你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我到时候看看你有什么好结局。”
她将茶杯递给王婶,手被紧紧握住,然后一个厚厚的红包落入手中。
她神情一怔,只听见王婶说:“委屈你了孩子。”
一瞬间,那年悬在眼睛里不敢落下的眼泪滴在地上,溅出水花,芳芳知道,她在这一刻才真正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