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犹豫的苗一寻,温仪景没再说话,只出去寻萧玉京了。
那人一路追过来,身上是有伤的,方才她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萧玉京泡在温泉池里,腿上的伤口在入水时,隐隐作痛,这样的疼痛让他心中有些兴奋。
腿上的疼痛,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感受过了。
温热的水包裹着精瘦有力的身体。
臂膀上的肌肉虽然因为他将近一个月没能吃好喝好而有些清减,可线条却依旧流畅有力。
只是肩头一处明显的剑伤略显的有些刺眼。
来苗疆的这一路,算不上太顺畅。
对温沧渊下手的人,显然担心对萧玉京直接动手会给他顺藤摸瓜的机会,所以从未明着出手。
但秋雨寒凉,路上泥泞,盗匪横行,马车侧翻,将他和轮椅一起甩了出去。
萧玉京已经不记得多久没这么狼狈过,跌倒在泥泞里,刀光剑影呼啸而过。
萧玉京受伤的手撑着石阶,另一只攥着湿透的帕子,轻轻擦拭肩头还未曾彻底愈合的肩膀。
他所有的行动都靠着这双手,每次刚想结痂就又蹦开了。
幸而秋日天凉,不曾化脓。
帕子瞬间被染红,肌肉越发紧绷,微微的颤抖。
萧玉京闭上了眼。
此次出行,他手中袖箭已经全部用完。
正想再次清理伤口,手中的帕子突然被人抽走。
他诧异的回头。
温仪景蹲在了池边,轻轻的帮他擦去肩头渗出的血,“什么人做的?”
她来苗疆的一路,出行的急,并未遇到任何刺杀。
萧玉京缓缓收回手,双手撑住了台阶,不让自己双臂颤抖的太过明显。
等稳住了,才道,“在齐山一带,说是当地的山匪,具体是什么情况,并不知晓。”
他没时间就追究对方到底是何来历。
驱散敌人之后,简单收拾过后便立马继续启程了。
温仪景嗯了一声,摸着他肩膀的伤口,轻声说,“这几日莫要乱用胳膊了,养好伤再说。”
沉默了一会儿,她终究还是忍不住问,“腿可有再受伤?”
他不能动,只能坐在那里被打。
“腿上只有擦伤,本来一直都没有感觉到疼,刚才入水的时候却突然有了疼痛的感觉,我觉得这应该算是好事,一会儿吃完饭请玄英帮我再看看。”萧玉京说。
温仪景到底不太放心,要下水自己亲自去看。
刚要脱鞋袜,就被萧玉京抬手制止了,“一会儿我上来,你有身孕,又昏睡了好几日。”
温仪景便先作罢了。
萧玉京如今没有那么在意双腿不太好看会被太后娘娘嫌弃这种事情。
他坐在岸边上,袒露着冷白的双腿。
两个膝盖上有明显的淤青,在这样一双腿上,格外刺眼。
温仪景轻轻摸了摸,“现在还疼吗?”
萧玉京摇头,“只有刚入水的时候。”
温仪景嗯了一声,轻声道,“傻不傻呢。”
不顾身体安危的强行赶路,就不怕这双腿再也站不起来。
“我以为你要休了我。”萧玉京低垂了眉眼,语气里掩不住的失落。
温仪景落下他腿上的手指一顿,“没有的事。”
“那你和我保证,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推开我。”萧玉京顺势道。
“我保证。”温仪景毫不犹豫的说。
“一会儿去写个保证书吧,白纸黑字,签字画押的,日后你总是不能抵赖的。”萧玉京又道。
温仪景,“……”
她将衣服给他穿好,突然问,“如果我真的要休了你,你会怎么办?”
她其实觉得这样赶到苗疆的萧玉京,有些可怕。
是在意,也是疯狂。
她心悦他的时候,自然觉得这样的在意极好。
可一旦不再喜欢,又或者从未喜欢,这样的在意,就是疯魔。
萧玉京坐在轮椅上,平静的看着她笑道,“若你有一日真的想走,你我缘分真的尽了,我自然会放手。”
温仪景心中对于这话信不了半点,“那你以为,何为缘分真的尽了?”
“缘分不会尽的。”萧玉京无害的笑道。
怎么会缘分尽了呢?
太后娘娘完全没有必要去思考这个问题,如此多余。
温仪景也笑了,她当下喜欢他这样的在意。
……
林觉晓到底是没能留在苗疆,而温首阳终究再也离不开苗疆。
“一寻,你我好聚好散,你有你的使命,我有我的路。”林觉晓已经很平静了。
他看着苗一寻的目光,只是像看一个相交多年的老友。
“林觉晓,我愿你前路欢喜,再遇良人。”苗一寻笑着点头。
可眼里却有化不开的忧伤,可她终究不会为了一个男人放弃自己的使命。
她真心的希望他能过得好。
可也不要比她好太多。
“会的。”林觉晓点头。
现在说放手,或许心中会留下遗憾,可总比以后痛苦要强上一些。
年轻的人在告别。
‘年老’的人也在依依不舍。
“素商,之后我还能再去找你吗?”温首阳眼叭叭叭的看着素商问。
到底是为了儿子答应留在这里给人养蛊。
他心中也知道,温仪景和素商,都没有那么欢迎自己。
既然如此,他便也不再去讨人嫌了。
以后就留在这里,反而显得他还有些用。
素商平静的看着他,“日后莫要再见了,留在这里,一寻会找人为你养老送终的。”
意料之中的答案,却还是让温首阳白了脸,心疼的难以平复。
他迅速的背过身去,用力的仰着头,“我知道了。”
几次深呼吸,他红着眼走向温仪景,“阿景……”
一开口,声音便哽咽了。
温仪景平静的看着他,“温首阳,再见。”
再也不见。
他们之间早就断了兄妹缘分。
“对不起,阿景。”温首阳朝着温仪景深深鞠了一躬,“愿你余生顺遂平安。”
他后退了一步,“你我今生缘尽,来世不要再遇,阿娘的纸钱,日后你多费心。”
温仪景淡淡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苗一寻和温首阳目送着马车远去的背影,突然笑了一声,“温二爷,你我当下倒也有些同病相怜。”
温首阳也笑了笑,“即使短暂的爱过,却也足够余生回味了。”
……
秋日末,齐山匪患尽除,便是山中已经准备冬眠的兽类,也都被惊扰的四处逃。
荆州的副将曹祁恭敬的朝着銮驾上的温仪景行礼,“回禀太后娘娘,山匪已经尽数抓获。”
温仪景看着面前满地金黄的山林,秋风呼啸着将光秃秃的树枝吹得左右摇晃,瑟瑟作响。
温仪景转动着手里袁青冥连夜送来的虎符和调令,笑着点头,“此事你做的不错,本宫自会和陛下如实禀报。”
“能为太后娘娘做事,是微臣的荣幸。”曹祁不敢抬头直视太后娘娘芳华。
温仪景嘲弄的笑了笑,“长离亲自去审。”
荆州,袁家旁支袁云河的地盘。
袁云河竟然也要趟这趟浑水?
若如此,便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本宫不希望看到有任何威胁百姓和陛下的人和事。”温仪景走下銮驾,踩在厚厚的枯叶上。
寒冷的秋风吹不透她虎皮的大氅。
曹祁恭敬的站在她身边。
“曹祁,这荆州能不能太平,本宫和陛下,都还是指望着你的。”温仪景叹道。
曹祁自然不会是袁山河的人。
当年将曹祁分到荆州,也是她和袁青冥几番思考过的。
曹祁是袁青冥的年少伙伴,二人情谊深厚,曹祁父亲在京都任职,年幼的孩子也留在了京都。
“微臣自不会辜负太后年轻和陛下的厚爱。”曹祁郑重的说。
他从一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来此处最大的任务是监视袁山河。
说实话,曹祁心中有时候盼着袁山河会反。
如此,他这个副将或许就能转正了。
不过他心中也忍不住思考,太后娘娘刚才话里的意思,是陛下的意思吗?
袁山河着实算不上多无辜。
入秋之后,粮草税收上,频繁的想动点手脚。
温仪景温和的笑了笑,“再带人仔细搜一遍,便收兵了。”
……
“有人和我们说,那日路过的是最有钱的人,是个坐轮椅的,只要能劫了他,荆州所有钱庄里的钱都归我们所有。”地牢里,长离还什么都没做,对方便什么都说了。
长离心中颇为遗憾的摆弄着大狱里的刑具。
她最近其实有些手痒的。
她想,或许自己也是有些嗜血的。
“那人长什么模样?是何来路?”长离冷冷的问。
“是一个乞丐,等我们想去查的时候,那小乞丐已经死在山脚下了,大人,真的,我们没骗你。”
“是啊,而且那日我们根本就不敌那个坐轮椅的瘸子,我们那日下山的兄弟有半数都死在了他手上。”另一个也是咬牙切齿。
一个瘸子的战斗力,几乎秒了他一半的兄弟。
“我们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知道打不过,就先撤了,并没有伤到那人性命。”几个当家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
那日以为是条大鱼,兄弟几个全都下山去了。
对方比他们可凶残多了,害得他们最初还以为是调虎离山,有官兵要剿匪,所以连忙又回了山里。
因为担心惹了上面注意,他们已经大半月没下山了。
刚查到有一票大的要从齐山路过,想要来一票大的,却还来得及动手,就被抄了家。
“大人,我们都愿意归顺,以后一定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几个人痛哭流涕起来。
进山剿匪的时候,长离也在,实在是也觉得这些人都是乌合之众。
而且据调查发现,这些人一般针对有钱人下手,很仇富。
“我们也都是迫不得已的。”
“孩子(婆娘)丢了许多年了,官府也不作为。”
“只听说我们的孩子是被抓走给那些贵人续命用。”
“可我们却找不到半点线索。”
“大家无意中聚到一起,就想一起想想办法。”
“如今新朝已立,我们相信新皇,一定能还我们一个公道。”
“是啊,我们早就想投靠朝廷了,只是没有更好的机会。”
“人活着,谁不想光明正大的呢?”
七嘴八舌的话让长离心里一惊,竟然和丢孩子的事情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