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美拉的反问震耳欲聋,于是后知后觉的,小次郎露出了明明是恍然,但不知为何,却多少让在场众者本能的,感到眼前一黑的神情,“……确实,毕竟别的大典太光世不好说,但我们这边这个大典太……他可是个彻头彻尾的鬼丸单推人兼毒唯……”
“确实是很难……不,应该说,只要见过他之前那几次,明明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副被惹恼了,哪怕下一秒突然暴起,把鬼丸打晕关起来都不为过的模样,但结果却是鬼丸只要看着他,就会光速给鬼丸找好借口并自己妥协的,不要钱的样子……”
倒吸冷气的声音接踵响起,但小次郎却完全没察觉到正在变得险恶起来的气氛,仍旧在口出令听众们倍感窒息,恨不得抓着那颗已经露出些木质的脑袋来回晃晃,看能不能从里面摇出几斤水来的言论,“就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这家伙能真的,被鬼丸伤到心……”
“……今天天气不错啊,风和日丽的。”奇美拉第一个没抗住,一边干笑着,一边转头去找同样神情复杂,脸上就差没写着‘你可真勇啊’几个大字的一文字则宗搭话。
然后得到了同样想要逃避目前脸黑得只能看到那只猩红眼睛的大典太光世,于是忙不迭接话的一文字则宗的回应,“是啊是啊,空气清新,环境十分怡人呢。”
而虚无僧则欲言又止,最后到了还是没忍住,“?我们并不认为,目前这种天气情况,能够被称为风和日丽,空气清新,环境怡人……不如说,这三个形容词,以出云国现在的环境,哪里都不沾边吧?编瞎话也得尊重一点事实吧?”
而奇美拉和一文字则宗,则先是对视一眼,接着露出了非常虚情假意,甚至到了一眼丁真,绝不可能错判其虚伪本质的表情,“……你说什么呢虚无僧,这天气可太天气了,这不是相当好吗哈哈哈……”
“?奇美拉亻……”事到如今,仍旧完全没意识到问题的小次郎摸不着头脑的看向了正在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奇美拉和一文字则宗,然后得到了怜悯的注视,以及骤然落在肩头,打断了言语的手掌。
非常微妙的,明明是虽有着血肉触感,但实质上却是木质的,不应当感受到疼痛的虚假躯体。
但小次郎却偏偏的,从那只搭在肩头,用力到甚至能听见覆盖在指尖的尖锐手甲,正逐步将那些重量感人的札甲捏得变形的声音的手掌上,感受到了一种好似并不在此处的灵魂也在一同被拿捏的触感。
“……虽然我知道你说的是事实,小次郎,”无端的,一种透着些阴恻恻感觉的低沉声音,从耳畔飘了过来,渗进了僵立在原地的小次郎的耳朵里,“但是知道归知道,并不妨碍我生气……不是吗?”
“大、大典太……何时来的?”小次郎浑身僵硬的,努力的从露出底下木质的脸上,挤出了一个过于难看的笑容,同时试图偏过头去,去看目前正在自己身后的大典太光世。
“怎么,你难不成指望我接一句‘是了,我也爱你’吗?”
阴冷且低沉的声音,似乎是在试图开些玩笑,但自那只按在肩头的手掌所施加下来的,愈发重了的力气,却说明了大典太光世本人,并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但很可惜,非要说爱的话,我也只爱阿槐一个。”
“是……是了……确实如此,所以……”小次郎有些语无伦次的,从口中说出些颠三倒四,自己都不甚明白究竟何意的词句。
“所以?你不会以为,我是要放过你吧?小次郎?你多大的人了,竟还如此天真吗?”明明那只按在肩头的手掌所施加的力道,逐渐变轻了些,但危险感却不减反增,甚至产生了一种令小次郎感到窒息的压迫感。
“不过和你比起来,还是阿槐比较重要……所以只是先夺走你继续说话的能力,防止你到时候当着阿槐的面,说些上不得台面的话……”那只手彻底松开了,不再按在小次郎的肩上,接着,仍旧黑着张脸的大典太光世,便从小次郎的背后转了出来。
“我有种很不安的预感……”大典太光世轻声说着,同时伸手捏住了腰侧悬着的两振刀中,属于自己的那一振刀的刀柄,“阿槐……在我与你们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阿槐他,定是做了些什么……”
捏着属于自己那振刀的刀柄的大典太光世,猩红的瞳子里,闪烁着一种奇特的,明灭不定的光彩,“必须……必须要找到他才行……”
“话虽如此,但是鬼丸他不是一直……诶?人呢?”奇美拉不太理解,但姑且还是望向了脚下那铺在看起来并无异状的泥土之上的,向前延伸的尸桥,去寻找某个一直位于正前方的身影,但却在此时悚然的发现,那个影子不知何时,已然从视野中消失了。
“……之前还在……什么时候……”一文字则宗也同样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一边凝视着尸桥,试图从尸桥上的痕迹找出些线索,一边则有些难以置信的皱起眉,对于鬼丸国纲的突然消失,感到了些许不安。
“果然……走!必须要找到阿槐!”大典太光世不安的,将原本捏着自己的那振刀,刀柄的手,挪到了鬼丸国纲的刀柄上,随后似是从中读取到了什么一样,断喝一声,同时一马当先的,开始领路。
顾不得思考或深究,那份原本只有大典太光世察觉到的不安,如今已经扩大到了所有同行者都能感受到的地步。
于是毫无迟疑的,就连前一秒刚被大典太光世以不知名手法封住了说话能力的小次郎,也跟在了大典太光世的身后,开始沿着脚下由尸骸铺就的长桥,向着大典太光世所奔袭的方向前进。
然而异常,却可以说是,在众者踏出了之前下意识停下的脚步的同时,便自脚底的反馈了过来。
绵软的,黏腻的,像是融化的沥青一样的触感,从脚底所踩着的尸骸上传来,于是多少有些没控制住的,低头看去,看到了那和之前不同的,颜色开始泛着青蓝的尸骸之上,如同一块被踩踏的黄油一般,现出了清晰可见的足印。
“……不对劲……尸体就算腐烂,也不会这么快就……而且这种质感……”一文字则宗拧着眉,不解的呢喃着。
他在前进的同时,原本还额外伸手想要去搀一把虚无僧,结果却发觉虚无僧明明除了头颅以外,都朽烂得彻底,可行动速度却甚至仅次于看上去心急如焚的大典太光世。
一文字则宗倒也不觉有多尴尬,甚至十分自然的收回了手,转而凝视起了脚下尸骸,却也因此,从这种异常的触感里察觉到了某种熟悉,却格外不妙的东西。
“比起研究这个,则宗你还是先考虑一下掉队问题吧……”奇美拉叹着气向后瞥了一眼下意识放缓脚步的一文字则宗,“你再这样就要被落下来嗯?为什么突然停……”
奇美拉劝了一句,便又重新把注意力挪回了前方,结果却发觉原先还急匆匆的身影,如今正僵立在前方不远处,于是多少有些困惑的发问,并试图去看究竟是什么让大典太光世停了下来。
然而这一眼看过去,奇美拉便也成了和最先停步的大典太光世与虚无僧一般,僵立在了原地的木偶。
无他,只是因为,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令人和刃都感到难以呼吸的,过于精美却又残虐的造物。
一座,拢共分为八层,又或者理应是被描述为八个部分的,每一部分都如盛开莲瓣一般绮丽,却又有着不同造型的,殊胜且令人本能生畏的,莲花。
以纯粹血肉塑造的,莲瓣纤薄似可透光的,正中的花蕊被尚未完全绽开的莲瓣包裹着的,浅红色重瓣莲花上,作为脉络与下方花茎的,是被细心梳理出来的血管与筋膜,这朵莲花柔软的,轻盈的,盛开着,似乎是被风一吹,便会在空气中招摇着起舞一般。
而紧挨着它的,是一朵白骨的莲,莲瓣纯白且只有单层,盈盈的盛开着,如果不是细细端详,根本分辨不出那竟是一朵以白骨塑造的莲花。
而正中的莲蓬与下方的花茎,则由一支股骨来充当,股骨末端的关节被细心的切开,露出内里被挖出的,象征着未成莲子的空洞。
目光再往旁移去,便是一朵粉白的莲,细心观察后便能意识到,那是由仍旧鲜活的皮肤构成的,甚至于还在缓慢舒张又合拢的活莲,却并不似前两朵一般有着花茎,而是低矮的生在近地的位置上,缓慢的重复着好似呼吸一样的过程。
再往旁去的第四朵莲,则是看上去有些亮晶晶的模样,细细端详后便能得见,那些晶莹的是鳞片与指甲,中央簇拥的,是趾骨与指骨共同构成的莲蓬。
第五朵莲,则是纯粹的血色,内脏被细细切做不间断的莲瓣模样,层叠的拼接起来,构成了乍一看去,简直如同绣球一般的花朵模样,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血色,在空气中震颤着起伏,像是下一秒就会碎裂成一摊软烂的,混着血水的肉泥一般。
第六朵莲,却是绀紫的色彩,像是缺氧的唇,又像是被活剥出来,却还在流动血液的静脉,被塑成了睡莲的模样,而正中被簇拥的花蕊,却是一只时不时转动一二的,眼睑眼眶一应俱全的眼球。
那连带着巩膜都呈现出墨绿色泽的眼珠看不到瞳孔,却偏偏又不似假眼,而是真切的,在转动过程牵动着肌肉与眼睑,但转动却也只是徒劳,捕获不到任何的信息。
第七朵莲,则是由如莲瓣一样摆放的肋骨簇拥着的,仍在跳动的心脏,血管被细心的梳理好,顺着肋骨的间隙蔓延下去,确保了不会让心脏的跳动出现问题,而也是从这朵莲开始,出现了文字,一些用笈多文镌刻在肋骨与心脏浅层的文字。
“……沙利耶迦……果然……这是沙利耶迦吗……”定定的注视了那些文字片刻,才终于确认了那些比天城体还要古老的梵文,其本质上是笈多文的虚无僧,声音嘶哑且多少有些难言的畏惧,“竟然……竟然做了如此……”
“……甚至还活着……为何要……如果是为了报复,也不应当……”虚无僧的声音颤抖,同时下意识的望向了大典太光世,像是意图从他那里得到些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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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大典太光世没有言语,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只落在了第八朵,也是最为庞大且鲜妍的莲附近,那正专注的,意图完成莲花的身影。
第八朵,则是纯然的恶意,接近靛青的结晶混着鲜血与肉糜,被深黑如沥青一般,从那正专注雕琢着莲花的身影左手指缝间中流下的液体,凝固并塑造成型。
于是存在于那液体之中的咒诅与恶意,也一并被固定在了那朵逐渐成型的靛青色莲花之上,伴随着无法忽视的哀嚎与嘶叫,凝成一朵比之前七朵都要绮丽且妖艳的莲花,但位于这莲花正中的,却是极为违和的,一段未经过任何修饰,带着锋刃的残片。
墨绿的色泽如蛛网一般,攀附在金属的表面,却并非是浮色之类的东西,而更像是自金属内部渗出来的颜色。
“稍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好……”头也不抬的身影,专注的雕琢着莲瓣的细节,在最后一处也终于成型后,才松开手,让这朵莲与其余的七朵生在一处,缓缓的摇曳着。
“完成了……我说过的吧?朋友,我要亲手,一点点的,去夺走你的一切,你的肢体,你的感官,你的延伸,你的力量,你的名字,你的自我,你的认知,还有最后,维持你到现在仍未死去的,你的生命。”
白发枯槁而血眸澄澈的男人,微垂着眼,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八朵以残虐手段塑造而出的莲花,和作为原材料,事到如今,仍维持着那早应死去的生命,好让这些莲花鲜活的,曾名为沙利耶迦的个体。
“谁让我好心呢,朋友,这本是你应得之死,我却让你以莲偿生……很公平,不是吗?瞧,你现在活得多好啊,朋友……你应该终于喜欢上了吧?我送你的这份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