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攻南京!
即便是一路势如破竹信心爆棚的义军将领们,此刻也是沉默。
即便他们破了清军江宁水师,占据了城外要塞,长江天险荡然无存,可是面对如此险峻,城墙与山体结合的城墙防御体系,没有几个人有信心能攻克南京城。
南京城墙,实在是太高、太厚、太易守难攻了。
“大人,月前将军派了使者前来南京城,要求与南京清军互换人质,并没有回音。此番我大军虽是兵临城下,但南京城高厚,清军应是不会换人。”
陈遘首先开口。
清军不会轻易放人,以大人的脾气,恐怕要强攻。南京清军据城墙而守,火炮的杀伤力有限,要强攻,胜负难说,死伤难料。
何况,里面还有一座高墙厚垒的满城。
“大人,以我之见,不如再遣使入城,与清军交涉,看他们愿不愿意交出李大小姐。至于强攻,还是从长计议。”
赵国豪慢慢开口,情绪似乎不高。
“虎头蛇尾,至少要攻一下城吧。”
李行中不满地看了一眼赵国豪与陈遘,跟着向朱和垚道:“大人,李大小姐在城中被关押,盼着大人救她出来。大军到了南京城下,一炮不发,就灰溜溜打道回府。天下人怎么看我等兄弟,怎么看我浙江义军?”
众将攻城情绪不高,李仲麟站起身来,向朱和垚跪下求道:“将军,求求你救救我姐姐!求求你了!”
都说朱和垚和姐姐是一对恋人,朱和垚不会也放弃攻城吧?
南京城中的那个富善,姐姐以前的未婚夫,涂脂抹粉的纨绔旗人子弟,姐姐关在城中,不知要遭受怎样的折磨?
“李公子,你先不用着急,大人心里自然有数。”
“李公子,你先起来。大人不会坐视不理。”
李行中眼神示意,侯元一与黄立仁赶紧站起身来,嘴里说着话,把李仲麟扶了起来。
“老黄、老侯,你二人不要和稀泥。这是攻打南京城,不是杭州城,上万兄弟,万一战败,你们想过后果吗?”
赵国豪摇头一句。
他转向沉默不语的朱和垚:“大人,当年国姓爷攻打南京城,数万大军,最后还不是功败垂成,精锐尽失。大人只有万余兵马,想要攻破南京城,恐怕不太容易。要不要强行用兵,大人三思。”
“赵将军所言极是。大人,要救回李姑娘,也许可以通过与清军交涉,斡旋,并非要一定攻城。”
陈永华也插话进来,表情严肃:“南京城易守难攻,城中还有满城,一旦攻城不利,清军来援,进退两难。退一万步讲,大人攻下南京城,满清大军必齐聚来攻,大人如何守城?”
陈永华的话语,让帐中众人都是沉默。
义军虽然悍勇,但唯一的缺点便是兵力不足。一旦长江一线的清军蜂拥而来,义军如何守城?
到了那时,恐怕才是进退两难。
“大人,南京城墙高大,攻城太难,骑兵与水师都用不上派场。要不要攻城,大人三思。”
胡双奇跟着说了出来。
李行中想要反驳,看到朱和垚不动声色,终于忍住不言。他拉拉李仲麟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后者只能闭嘴。
“交换人质,你们以为这是在过家家吗?这是你死我活,没有半分侥幸。”
朱和垚冷冷一句,帐中众人的燥动,立时安静了下来。
朱和垚目光扫过帐中众人,神色不一,似乎各有心事。
“诸位兄弟,我想大家明白,此次我大军兵发南京,首要之事,那就是救回困在城中的李大小姐。要是有人不遵从军令,可以退出军中,作壁上观。刘先生与陈先生可做个见证,我绝不会秋后算账,为难任何一位兄弟。”
他看着众将,淡然道:“有不愿攻城者,可以现在退出。都有谁?”
帐中众将面面相觑,都是不语。
朱和垚看着众人,继续问道:“我再问一遍,都有谁不愿意攻城,站出来,自行离开。”
众将纷纷站起身来,抱拳行礼。
“愿听大人军令!”
“以大人马首是瞻!”
话说到这个份上,难道真要与总督大人对着干吗?
朱和垚冷冷看着众将,片刻,才轻轻点了点头。
“坐下说话。”
令行禁止,如果将领们人人都是一个心思,接下来还如何攻打南京城?
李仲麟坐下,满面喜色,赵国豪则是脸色阴沉,默不作声。
陈永华与刘玄初暗暗尴尬,对着朱和垚肃拜一礼,回到原位坐下。
他二人只是拾遗补缺,浙江义军的内政,似乎没有他们说话的份。
“这是造反,是血淋淋的你死我活,不是请客吃饭。南京城有两万多清军,想让他们乖乖交出李大小姐,清军会那么傻吗?想都不要想!”
帐中寂静,朱和垚徐徐道来,众人仔细聆听。
“帐中诸位兄弟,觉得南京城不好打,无非是担心攻城伤亡太大。但我要是能炸开城墙,将士直接进城。诸位兄弟还会反对攻打南京城吗?”
朱和垚的话,让帐中众人一时错愕。
炸开南京城墙!
这……可能吗?
赵国豪看了一眼蒋忠与方虎二人,诧异道:“大人,你是要像杭州满城一样,炸毁南京城墙?”
陈遘反应过来,颤声道:“大人,你带两口棺材,不是……”
“不是来殉情的吧?”
朱和垚接上陈遘的话,看着众人惊愕的表情,转向了蒋忠与方虎二人。
“蒋忠、方虎,从静海寺挖地道的凤仪门城墙下,要挖多久?”
“回大人,静海寺到凤仪门三百来步,一人高的地道,如果没有石块树根等挡道,大概要挖两天。”
“回大人,大概两天!”
蒋忠与方虎,各自禀报。
大人交待过,要把棺材能抬进去,至少也是一人宽高的地道,时间上也要长一些。
赵国豪阴沉的脸,忽然间云开雾散,满面红光,笑着说道:“原来大人有破城的良策,只要不强行攻城,进了南京城,还不是任我大军所为。”
“不错!”
李行中也是奋然:“只要不用强行攻城,只要能破城而入,一通万人敌,几轮火炮,看清军能守几个时辰?”
“不用攻城,那可就简单多了!像杭州满城被破了以后,一个多时辰,那些旗兵就溃逃了!”
“大人好计谋!早知道这样,我等也不用担心将士伤亡了!”
众将七嘴八舌,纷纷说道。
义军兵少,又有许多新兵,强行攻城,难免心有戚戚。
黄立仁好奇道:“大人,南京城墙这么高大,跟一座座山似的,地道能挖通吗?能炸塌城墙吗?”
“老黄,你多此一问。大人说能炸塌,肯定能炸塌!”
李行中断然一句,对黄立仁的丧气话,很是不满。
“老黄,大人做事,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他从不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
胡双奇跟着说道。
自从衢州大溪滩一战后,他对朱和垚是心服口服。他也相信,以朱和垚的心思与性格,绝不会信口开河,也不会拿上万大军做赌注。
“诸位兄弟,兵发南京之前,我已问过多人,挖通地道,绝没有阻碍。清军绝不会心甘情愿交换人质,除了攻城,别无他法。”
朱和垚靠在椅子上,幽幽道:“现在唯一的利好,是李大小姐关在江南总督衙门,并不在江宁满城,只要破城,救出她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如果是关在满城,我军就不得不连破两道城墙。”
当年太平天国攻破满城,是拿无数将士的血肉填上去的,他可并不想伤筋动骨。
换句话说,他没有伤筋动骨的资本。
众人恍然大悟,人人都是放下心来,人人都是兴奋。
大人未雨绸缪,英明神武,事事都想在了前面,让他们心安。
“大人,攻城之前,要不要先与城中的清军交涉?”
刘玄初半信半疑问道。
炸毁卧龙般固若金汤的南京城墙,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吧?
“那是自然,也是缓兵之计。不过清军要拿李大小姐来招降李之芳,这是满清皇帝的意思,对方只会敷衍。”
朱和垚看向了众人,目光在于一众人等身上停留。
“诸位兄弟,你们觉得,明日派谁去南京城中交涉为好?”
他迟疑道:“你们觉得,从那些旗兵俘虏里面选出一二人如何?”
上次派来南京城的使者,现在还被关在南京城里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他可不想再轻易让下面的人涉险。
“将军,可以让旗兵进去,不过我军最好也派使者前往,不然会被南京的清军小觑。”
刘文石请令:“大人,不如让小人入城,一探清军究竟。”
“刘文石不行,万一有人识得他,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赵国豪摇头道:“不如派随军的传教士前往。传教士是外人,清军不会拿他们怎样。”
“传教士?就怕清军不讲武德啊!”
朱和垚摇摇头,犹豫片刻,脸色变的严肃。
“明日一早,使者进城。无论城中会不会答应交换人质,大军立刻向南京城头开炮。工兵营今夜入驻静海寺,做好遮掩,挖到凤仪门城墙下,到时炸毁城墙,破城救人!”
清军不会放李若男出城,更有甚者,会拖延敷衍,等四方援军到来。
而他,绝不会给南京清军固守待援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