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怯懦又勇敢的克莱恩
阿蒙大概陷入了思考，祂突然注意到旁边的克莱恩正时不时的用一种略有些忧虑的目光看向祂，这让阿蒙不由看过去，冷不丁的问道：“你在担忧些什么”
被抓了个正着的克莱恩有些尴尬了笑了一下，他看着阿蒙，却没有犹豫的道：“阿蒙先生，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冒昧，但是……小阿蒙还存在吗”
“……小阿蒙也是我，你不知道这件事吗”阿蒙抬手推了推自己脸上的单片眼镜，道。
“我知道，可是还是不一样的啊……”克莱恩看着阿蒙，道：“阿蒙先生不也从不认为真实造物主还是那位太阳神先生吗”
阿蒙听到这话顿了顿，祂看了克莱恩一眼，忽然道：“小阿蒙与我在人格上并无区别……我这一次只是临时降临，之后祂依然会是祂。”
克莱恩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
阿蒙却突然开口道：“那么你呢”
“什么”克莱恩疑惑的看向祂。
阿蒙抬手推了推自己脸上的单片眼镜，道：“你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也不是你现在这具身体的原本的主人，我不清楚你现在身份的具体情况，但我想你现在应该拥有着亲人，你是如何看待他们的，又是如何看待你自己的你真的认为你是克莱恩吗”
这是个有些尖锐的问题，但是阿蒙问出这个问题倒不是出于恶意——祂只是纯粹的好奇。
至于阿蒙怎么会知晓克莱恩“穿越者”的身份——这很正常，毕竟祂同样有一个作为旧日遗民的父亲，又有着小阿蒙的记忆，猜不出这些事才奇怪。
克莱恩沉默了，许久他才道：“我确实不是克莱恩，但我也不是纯粹的周明瑞……我是融合了部分克莱恩情感与记忆的周明瑞，这让我既割舍不下曾经的过去，又本能的将这个时代的家人看做自己的家人。”
“听上去像是某种精神上的缝合怪。”阿蒙给出了一个很冷酷的评价。
“……或许这正是我的现状。”克莱恩苦笑了下，没有否认。
他确实早就称不上是一个纯粹的个体，在“穿越”到这个时代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是某种意义上的缝合怪了。
“那么你现在的家人知道这些吗”阿蒙提出了一个更加尖锐的问题。
“……他们，不知道。”克莱恩的声音有些干涩。
“为什么”阿蒙问了一句，接着又像是得到了答案一般道：“因为你是在害怕，你害怕你的家人知道真相后抛弃你，就像你认为我跟小阿蒙不一样，你也清楚你不是克莱恩。”
克莱恩再度沉默了。
“所以你看，所谓的人性，也就是这样……”阿蒙勾起嘴角，像是获得了胜利一样看向罗林，道：“如此卑劣，如此怯懦。”
罗林听到这话并没有否认，他只是看向克莱恩，目光不带任何的负面情绪，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怎么，难道你认为这个逃避的家伙还会给出别的答案”阿蒙显然看出了什么，祂同样看向克莱恩，目光是冰冷的审视：
“这就是人类，会卑劣的享受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会怯懦的逃避会伤害自己的东西，哪怕这种逃避对于他人本身就是一种伤害。从这个角度看，他们与我又有什么区别。”
“……难怪太阳神对你那么头疼，你其实并非不懂人类，只是你更关注于人性卑劣的一面。”罗林似乎笑了一下，接着道：“而我更善于发现人性的美好，这就是我们最大的区别。”
阿蒙不置可否。
祂确实不是一个好搞的家伙，哪怕因为罗林的一番话有所动摇，但依然还是有一套稳固的三观。
哪怕这三观不是那么正。
所以祂会因为太阳神的期许学习人性，却也会去质疑人性。
“……我会去告诉他们真相。”克莱恩在这时候忽然开口，他抬起头，露出一个说不上是释然还是自嘲的笑容，却又异常坚定的道：
“我确实是个怯懦又卑劣的家伙，我明明知道这一切，却还是选择了逃避……从这一点上来说，我真的很坏。”
克莱恩看向阿蒙，道：“阿蒙先生，谢谢你点醒了我。”
这其实并不是克莱恩突然做出的决定，在曾经无数个夜晚，克莱恩并非没有辗转反侧过，他并非没有因为这份隐瞒而感到不安，只是曾经为了生存，之后出于恐惧，克莱恩选择了缄默，选择了逃避。
毕竟归根到底，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但克莱恩之所以是克莱恩，就是因为他从来不是一个会逃避到底的人，他恐惧穿越的真相，但依然会去寻找，会去面对，他害怕与天尊的对抗，但仍然会站出来，为了其他人成为诡秘之主。
怯懦与勇敢同时存在于克莱恩身上，这听上去就很矛盾，可人本身就是矛盾的。
所以在这一刻，克莱恩不想再逃避了，他选择了去面对，哪怕结果可能不是他所希望的。
阿蒙沉默了，祂显然没想到克莱恩居然会是这个反应，这让祂注视了克莱恩几秒钟后，突然道：“哪怕你会因此失去他们”
“这是我应该承受的。”克莱恩没有犹豫，他只是想起了什么，道：“我早该这么做了，他们应该知道自己真正的家人的死讯，我不能、也无法代替真正的克莱恩。”
阿蒙注视着克莱恩，很难说在这一刻这位天使之王到底在想什么，祂只是忽然嗤笑了一声，道：“愚蠢的行为。”
克莱恩没有因为这个评价生气，他只是看向罗林，略带歉意的道：“路西法先生，我大概不能现在就去扮演梅迪奇先生了，我想要请个假，可以吗”
“可以。”罗林看上去对于克莱恩的选择并不意外，他点了点头，道：“我可以送你回去，需要吗”
“……谢谢您，路西法先生。”克莱恩勉强勾起了一抹笑容。
罗林说要送克莱恩回去就没有耽误，很快就将克莱恩送回了廷根，但他也没有干涉克莱恩私事的意思，很有分寸的只是将克莱恩送到了廷根，就目送克莱恩乘上无轨马车离开。
“我不明白。”在克莱恩离开后，一直沉默着跟着他们的阿蒙才再度开口，“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不，你其实明白。”罗林偏头看向祂，微笑着道：“不然你为何不承认真实造物主呢”
“否认真实造物主等于太阳神，难道对你而言就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吗”
阿蒙沉默了。
罗林则回过头，看向远方的同时道：“这就是人性，既卑劣又美好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