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院的讲会啊!”郑应昌点了点头:“那是必然要去的,盐院有银子,去了最差,每个夫子与学童都能发份文房四宝。”
“那咱们塾都去!”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郑应昌用奇怪的目光看着陈凡:“盐院的银子再多,那也不是这么花的。按例,像咱们这种小社学,只能出个五人。”
“那听郑兄的意思,像安定书院这种有名气的大书院,去的人便多了?”
“那是当然,人家名气在那呢,自然去得人多。”
“多少?”
“十人!”
陈凡点了点头,之前钱琦想方设法打压同行,扩大通扬塾的影响力,想来也是存了将族学扩建为书院的想法。
有了书院,影响力便增大,各种随之而来的利益也就水到渠成了。
讲会赏赐这种小头根本不算什么,有了书院,朝廷就会给予一定的特权,比如学田,普通的社学只有最多二十亩学田。
超过了就要交税。
但书院就不一样了,表面上也只有一百亩学田的限额,但书院可以投献。
投献就是农民把田地寄托在书院名下,自己则成为书院的“佃农”。
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免了田税,还能免了徭役。
免除徭役这个就厉害了,若是不想服徭役,一户之家每年要向衙门上缴五两银子,请别人代服徭役。
将土地投献给书院,只要把田税、粮税这些该交给朝廷的税赋交给书院,而徭役则自动免除。
如此,书院与农户都得了好处,唯一损失的,便只有朝廷了。
同样的投献,还发生在有举人功名的读书人身上。
因为举人可以免除一切税赋徭役,所以一旦中举,顷刻间周围但凡能跟这举人沾点关系的,全都会上门求告,求着举人收下自家的田地。
徐拯的父亲徐述便是举人,他家原本就是前朝的乡宦,田连阡陌,自己又中了举,投献土地的人最近也是挤破了门槛。
要不是前些年徐家住在鄞州,不然早成了跨州越府的大地主了。
陈凡又请教道:“泰州分司这讲会,郑兄之前参加过吗?规矩是什么样的?”
郑应昌负手一笑,颇为自得:“倒是参加过两次,讲会也是颇有意思,跟别处讲会稍有不同。”
“请讲。”
“别处讲会,出题人拟出一题,应会者照题阐发其中意思即可。”
“但泰州分司的讲会却是倒着来的。”
“哦?”
“盐院会先拟一题,然后让应试者用经义上的句子解释这个题目。只要你能解释得通,那便算你过关。”
“?”
“举个例子,若我是盐院,先出一题:吃饭大如天!”
“东家试着从经义上找出符合题旨的句子。”
陈凡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跟八股文的破题反着来吗?
八股文的破题是给你一句经义,你拿来解释一番。
而这讲会则是反的,他先给答案,让你顺着答案找题目。
很有意思,这种题目很能考验学生对经义的熟悉程度,甚至还能考察一个学生的三观。
“吃饭大如天!”陈凡思索了片刻,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对曰:盍彻乎?曰: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对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鲁哀公问孔子的学生有若:“最近田地收成不好,社会经济衰落不景气,国家财政入不敷出,你看怎么办呢?”
有若要减税。
这时候不仅不加税,还要求减税,鲁哀公听了顿时急了“不要说减成十税一了,就算是十税二都不够用,怎么能减税呢?”
有若说了:“你减税后,国民生活安定,社会增加了生产能力,老百姓富足,还怕国家不富足吗?”
“相反,你若是加重赋税,老百姓越来越吃不消,经济那便会更加萧条,那时候百姓跟你离心离德,到哪里去征税?”
你看华夏的老祖宗在两千多年前就遇到了另一个时空中,美丽健共和党和民主党的问题。
郑应昌听了陈凡的回答,抚掌笑道:“东家果然熟读《论语》,天下熟,
百姓足,可不就是【吃饭大如天】嘛!”
陈凡也觉得这个考察的方式很有意思,有些像另一个时空中,一些知识类问答综艺的感觉。
“还要请教郑兄。到时会盐院驾临,如何考察学童呢?难道是一一问过去?”
郑应昌大摇其头:“这种小规模的讲会,人虽不多,但也有几十号,一一问过去,那还把盐院这官老爷累倒了。”
“先是出些浅显的题目让学童去答。然后三地各遣六人抢答。”
“更像综艺了!”陈凡穿越后,体会最深的就是,另一个时空中他觉得新鲜的事物,其实古已有之,最多只是换了个皮。
难怪《圣经·旧约·传道书》里说过,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知道了比赛的规则,下面就要挑选参赛的人了。
陈凡跟社学唯一的“教职工”郑应昌商量了一番,拟定了人选。
首先贺邦泰、薛甲秀是必然要参加的。
整个社学,就数他两学习进度最快。
贺邦泰已经开始学习《中庸》,《论语》已然很熟了。
薛甲秀则刚刚读完《论语》,已经开始接触《孟子》。
剩下两人。
郑应昌首先提出了自己的意见:“王瑛、谢东阳进度比其他学童更快些。”
陈凡却没有第一时间点头。
思索了片刻,陈凡道:“其他三人么,就选陈学礼、王大力和周炳先吧。”
王大力就是牛蛋的大名,歌舞巷街坊的孩子里,就属他学习最为刻苦。
虽然还没有学到《论语》,但让这些贫苦人家的孩子出门涨涨见识,也是砥砺他们继续学习的一种手段。
周炳先那也是这个道理。
反正王瑛和谢东阳还没有学完《论语》,去了也不能保证拿成绩,陈凡不如利用这次机会,利用讲会给日常教学提供服务。
能拿奖自然是好,不拿奖就算去长见识了。
至于陈学礼……
人家那一声声“二叔”难道白叫了?
郑应昌却面露古怪之色。
周炳先是什么水平,陈学礼又是什么水平,他作为本校的“教职员工”怎么不清楚。
在他看来,陈凡让周炳先、陈学礼去讲会,多少都是因为对方家长的身份。
陈凡从他“猥琐”的笑容里,看出了他内心的阴暗龌龊想法。
送你一个卫生眼,郑应昌你自己体会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