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
阿史那达曼疼得直叫。
心中先是一惊,等他想明白了,更是震惊万分。
他一开始怕的是自己冲进了哪个火蚁毒蛇的窝里,吓了自己一跳。
可现在自己是法身状态,寻常虫兽根本不可能伤到自己。
阿史那达曼忍住剧痛睁开法眼,透过厚重的砖石泥层赫然发现整个疏勒城的地下布满了细如白米一般大小的虫子。
这些虫子上上下下从地基一直到城头,爬了个密密麻麻。
正是它们附着在自己的法身之上,疯狂的啃噬着自己的元力和魂体。
“什么玩意儿?真是怪了,怪了,这些家伙竟然能啃噬人的元力和魂体。”
一定是异人所为,不过也没听说郭暧和独孤欢,还有那个鲜于燕懂得使用这等厉害的虫子啊?
阿史那达曼接连念诵咒语,一会儿化成土身,一会化成火身,一会儿化成金身,不管怎么变化,却是拿这些虫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些虫子的能力,就是直接啃噬魂体和灵力。无论法身,还是术法幻化的金身火身,都是魂体和灵力形态的转化,根本无法抵御这些虫子的攻击。
作为一个屡败屡战的家伙,阿史那达曼最不缺乏的就是顽强的活下去的生命力。
他忍住剧痛,不退反进,拼命冲进疏勒城一条地下河里,那里的水是真水。
阿史那达曼借助地河之水的力量,暂时摆脱了大部分的虫子,找到一口水井爬进了疏勒城中。
他也不敢到处乱跑,就近找了一处僻静的破宅子,把残留在身体里的“噬灵虫”一只只细细挑了出来,用石块狠狠碾死。这些虫子的攻击方式虽然独特而又凶狠,却也并非全然无敌,一旦失去数量上的绝对优势,便和普通的虫蚁一般,只要是天然自生之物都能碾死它们。
“嗯,并不是什么太值得在意的东西,只是数量实在多的惊人,还是要搞清楚它们的来历。”
阿史那达曼冷静下来,仔细盘算着自己接下来的行动。
虫子也好,夜间喧闹的锣鼓也罢,这些异常的举动都不是裴万里兄弟的风格。找到这背后的谋划者,一切的问题自然就有了答案,此行不虚。
阿史那达曼只是人品差,功夫却并不逊色。
在宝象法王的众多弟子中,他也是位列一等的高手。就连宝象法王也曾私下称赞,说他是百年来以凡人之躯修炼佛法比肩神明的第一等人物。
宝象法王自己是象头神的转世之身。
鸠摩罗多是大孔雀明王的转世之身。
就连郭暧,也是迦楼罗天王的转世之身。
而阿史那达曼却真真切切是一个凡人,只是有着过人的智慧和异于常人的毅力,是以修炼到这般境地。
起初宝象法王也曾对他寄予厚望,认为他将来足以成为开宗立派的高僧大德。
直到有一天,宝象法王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判断,一再确认之后终于断定,驱动阿史那达曼不断向上的能量,并非心中的善念和智慧,而是国破家亡的无限仇恨。
当苍老的法王洞见曾经深爱的徒儿内心无可止境的黑暗时,那深深的恐惧连他自己都被震撼到了。
若非艰深的佛法修为护持,宝象法王自己都险些被那股可怕的黑暗影响。于是,他果断将阿史那逐出了宗门,断了他觊觎更多玄妙佛法的机会。
只是一念间的慈悲,宝象法王并未亲自废去阿史那达曼修炼已然大成的佛力。
一切都是机缘。一切自在如来,一切如幻梦泡影。
阿史那达曼揪出身体里最后一只噬灵虫,任它在指尖啃噬着自己的灵元,随即催动逆转之术,主动将一股佛元注入这虫子的身体里。
这些噬灵虫的数量太过庞大,几乎注满了整个疏勒城的城墙,躲在背后的御虫师不可能在操纵每一只虫子,因此不能直接通过感受虫子与主人间的灵力羁绊来找到御虫师的位置。
阿史那达曼的方法更高明一些。
他在虫子体内注入佛之元力,与虫子连体同心,通过感受这些虫子的意识和情感,寻找御虫师的方位。
无论这些虫子数量如何之多,它们的主人终究要喂养它们,哪怕再卑微的生命,长期受人饲养,都会产生情感的羁绊。无论驯兽还是御虫,无非是放大和利用了这种羁绊,来驱动猛兽和虫子为自己做事。
只是虫子的心智实在不能同猫狗相比,它们的心智太过低级,与主人间情感的羁绊太过微弱。
当阿史那达曼真正执行这个方法时,花费了比想象中多得多的时间,并不断注入更多的佛力,帮助虫子寻找它的主人。
这一切原本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然而阿史那达曼不曾料到的是,他所藏身的角落,不远处便是裴氏一族的家庙所在。
白衣圣僧惠琳的义体,就存放在那里。义体塑成之际,惠琳便和三具义体建立了连接,时刻注意着疏勒城的情况。
早在十年前,惠琳便已踏遍三千大千世界,智慧遍照天堂人间地狱三界。
是以肉身虽在长安,佛光惠及疏勒。
阿史那达曼急功近利,以至于大量并不纯洁的佛力涌动出来,当即便引起了惠琳的注意。
长安城,青龙寺,禅房中兀自枯坐的惠果忽然微开双目,手指于虚空中轻轻舞动,一股温柔而浩瀚的佛力顿时布满了东方的夜空,刹那间照遍整个西域。
圣洁的佛力在银色星辉的掩映下落满了整座疏勒城,一张纤细而坚实的法网温柔的将整座城池包裹起来。
在锣鼓声中躁动的人们,在帐篷和屋舍中沉睡的人们,就连那些敏感的飞鸟牲畜,无一察觉这遍及天地人间的大变化。
远在长安青龙寺中的惠琳,亦再次缓缓闭合双眼,再次入定。
费了不少功夫和气力,总算找到了御虫师所在的方位。阿史那达曼兴奋的长出了一口气,随即从藏身的角落中轻手轻脚的站了出来,循着噬灵虫的指引,潜行而去。
有了一定准备,对城中事物便多了几分警觉。
丝丝缕缕的恶臭不断飘进阿史那达曼的鼻孔里,这恶臭不同于寻常的尸臭。
当初疏勒城不断抛弃瘟疫死者的尸身到城外,他曾亲自探查过,就是这种味道。
阿史那达曼寻着恶臭找到几处破烂的屋舍,那里三三两两倒着早已腐烂的尸体,他们的肉身早已溃烂,面目难辨,只是从衣着可以看出,其中有老人有孩子,有男丁有妇人。
绿色的脓血从发酵鼓胀的尸体中不断涌出,浸透衣衫,渗入地下。这些死人的腹部口腔有什么东西在起伏着,仔细观察后可以确定是苍蝇的幼虫。
大部分的尸体都被丢出城外处理掉了。这些尸体想必是所在之处太过隐蔽,还没来得及处理,所以烂在这里。
无论如何,瘟疫的事情是真的。再次确认这一情报后,阿史那达曼心里踏实许多,不论唐营来了怎样诡异的高手助阵都已经无济于事了。
就是当年佛陀住世的年月,瘟疫都是人类最大的噩梦,其惨烈远比任何一场战争更甚。
城头聒噪的锣鼓声八成是虚张声势,苟延残喘。
甚至在几具尸体里,阿史那达曼还发现了少量的噬灵虫,只是这些虫子已经开始慢慢蠕动着离开这些早已死掉的人。他们的灵魂早已不在,不能再为这些虫子提供美味的养料。
这——难道所谓瘟疫是这些虫子造成的?
如果这个推断成立的话,这些恼人的小东西就再也不足为惧了,至少它们不是唐营的救兵,而是祸害。
沿着噬灵虫的指引前进,腐烂的尸体越来越多,空气里已经不是丝丝缕缕的恶臭,而是铺天盖地令人头昏脑涨的腐肉的气息。
阿史那达曼停下来张望,虫子指引的方向已经很大程度上偏离了裴万里的王府,那里即是王府,又是帅府所在。裴万里的幕僚和家将,或寄住王府,或生活在附近的宅邸内。如果这些虫子是有人操纵并且跟裴万里有关联的话,那名御虫师应该在王府的方向才对。
为了确认瘟疫真的是这些噬灵虫造成的,阿史那达曼又不厌其臭的查探了更多的尸体。
至少有三具新死的尸体,魂息尚在,有大量的噬灵虫在吞噬他们的魂体。
其中一具尸体身边躺着一名奄奄一息的孩童,噬灵虫正疯狂的吞噬着他的灵魂。
应该是这样,就是这样。这些噬灵虫就是瘟疫之源。
如今城头和城外聚集了大量人马,那些生命力旺盛的人们,他们的灵魂对于这些虫子来说更加鲜美可口,所以才聚集在城墙里,一定是这样的。
阿史那达曼非常满意自己的推断。一切都非常的符合逻辑。
他左右观望,在裴万里帅府和噬灵虫源头之间,最终选择了后者。确认这些噬灵虫的来头,是眼下更为重要的任务。
那些腐烂的尸体已经没有观察的必要,阿史那达曼加快行进的速度,直奔噬灵虫指引的方向奔去。
他一路东躲西绕避开了城内巡逻的唐兵,竟来到一座破败的古寺之前。
是裴氏一族的家庙,准确的说是被废弃的那一座。
寺门前匾额上的大字“月轮寺”,阿史那达曼是认识的。
据佛经记载,月宫中有一位月光菩萨,是观世音菩萨的三十六法相之一。
月轮寺,意即月光遍照之寺,是以月光菩萨为主神的道场。
裴氏一族崇尚月光菩萨,所以家庙中以侍奉月光菩萨为尊,因此以月轮为家庙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