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下走,那些舍利佛的状态愈加完好,真的修成肉身佛了。
有三具神龛中的舍利佛不见了。
阿史那达曼也没往心里去,径直又滑了十数丈赫然见到井底一阵金光缭绕。
是噬灵虫母体的温床?黄金打造,被自己的火把照耀映射的金光么?
仔细算算距离,却又不像,自己的火把虽然亮堂,照亮的范围其实不大。
又滑下了数丈,这才透过朦胧的金光看得真切了。
井底是一处黄金打造的道场,那些藤根通到井下,也都是金子一样的质感色泽,一并聚集通进了一座金色鼎炉中。
那鼎炉由金色链子牵引,悬在半空。
这鼎炉造型很是怪异,下边不是三条腿,而是一根巨大的九龙盘绕的尖头儿。
整个鼎炉看起来更像一枚硕大无朋两头尖尖的降魔杵。
降魔杵下方狠狠压着的是大团白花花的肉块,好似太岁一般。只是这大团的肉块太大了,足有三无头牛那么大。
这一定就是噬灵虫的母体了。
喔。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这邪虫不是裴氏一族饲养的啊。
阿史那达曼往头顶望去,井口看起来已然如碗口般大小。这井太深了,也耗费了太多高僧的修为。
这些僧人是在运用自己的法力镇压这邪物。只是一般的密宗结界时效有限,为了确保能够长久镇压这邪物,僧人们先是封印了自己的佛力修成肉身佛,然后由这些藤根贯穿,将佛力源源不断输送给这降魔杵和井口的锁链结界上,以保证它们的法力经久不灭。
哎呀呀,还真有和尚愿意牺牲自己的不世修为来换取人间一片清净呢。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面对数不清的舍身救苦的僧人,阿史那达曼终于正经了一回,认认真真朝着上下左右的肉身佛躬身施礼。
他虽然贪恋世间权谋,却毕竟是一个修行多年的僧人,身世不同,立场不同,各有因果罢了。
整个灵骨塔就是一座法阵。
那幢巨大的鼎炉或者说降魔杵,除了镇压噬灵虫母体外,还能转化高僧的佛力,以使僧人们浩瀚如海的佛力化成涓涓细流,既有足够的佛力净化母虫的魔性,又不至于泄露太多佛力反过来滋养母虫疯狂滋长。
这种邪虫当真难以对付。
母虫所在的地方已是井底,井底经过特殊的砖石修整,本该十分坚固,只是部分井壁塌方,地河之水渗流进来形成一个巨大的空洞。
那些噬灵虫就是通过这个空洞和地河逃离禁锢的。
这些舍利身中还蕴藏着庞大的佛力,说不定还有什么暗藏的结界法咒,不能轻举妄动。
不过这个法阵本身就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噬灵虫母虫本身。
阿史那达曼在鼎炉周身加持了一段新的法咒,两个时辰之后,鼎炉的能力便会被改写。鼎炉和母虫便会疯狂的源源不断的抽干舍利身中蕴藏的佛力,孕育出更多更多更多的无可想象的噬灵虫来。
先让这些虫子杀光疏勒和西域的人,自己再回去通知四大国师,想想办法怎么对付噬灵虫和它们的母虫。
阿史那达曼精通佛理,却没有一颗慈悲之心。法阵要破坏,满城的兵丁百姓也要杀光。
接下来的工作更加顺利,他潜入裴万里的王府,在那里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一切。
裴万里、裴万年兄弟已经病入膏肓,在他们身体里寄生着大量的噬灵虫。
从裴氏兄弟和他们身边人的对话中,探听到不少有价值的消息。
他们想过办法,遍寻医生巫师法师,甚至连给牛羊接生的兽医都问过了,没人知道这恐怖的瘟疫到底怎么回事,试过种种汤药针灸都无济于事。
城头鼓吹聒噪的人们,是裴万年想出的办法,目的就是迷惑大石军团,能拖几天算几天。
他们已经向长安求救,有援兵来最好,等不到援兵,裴氏一族就同疏勒城一道玉石俱焚。
“长安那边自顾不暇,哪还能派出什么像样的援军?呵呵。那些赶来的玄甲军虽然厉害,恐怕也早感染瘟疫,不,是被噬灵虫寄生了啊。”
阿史那达曼心里这么想着,对方好像知道他的心思似的,当真长吁短叹的说起玄甲军的情况来。
玄甲军再厉害也是人,哪里抵得过这些瘟疫。裴万里悔恨万分,悔恨自己害得李唐皇室最为看重的玄甲军全军覆灭,不能驱逐入侵的贼寇,反倒为瘟疫所灭,五千玄甲军所剩不足百人。
裴万里兄弟对话间,玄甲军的情况几乎被和盘托出。
这一下听得阿史那达曼更开心了。
面对病入膏肓的唐军主帅,杀掉他们简直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然而志得意满的阿史那达曼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杀他们太容易了,莫说裴氏兄弟,整个疏勒城都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与其杀了他们,不如让他们尽情享受被噬灵虫吞噬心魂的痛苦。
天色已经大亮。
阿史那达曼寄身于一名唐兵身上,从裴氏帅府出来,穿过城中主道一路朝着大石军的本阵方向走去。
失去了夜色的遮掩,光天化日之下,白日里的疏勒城看起来更加颓败衰落,经过长时间的战火洗礼,屋舍坍塌,街道上满是残砖碎瓦,不知何时倒毙在路边的尸体还没来得及搬走,又有人踉跄着栽倒下去。
太惨了。太惨了。简直太惨了。
阿史那达曼心念一动,人间景象随之一动。整个疏勒城的状况比他之前想象的还要凄惨。
一念起,万相生。一切相,皆是心中所想,一切相,皆是镜花水月梦幻泡影。
沉浸于喜悦中的阿史那达曼,哪还会注意到这些,急不可耐的脱离了唐兵躯壳,转而寄身于一只麻雀,飞回了大石军的本阵。
阿史那达曼把眼前所见心中所想尽数讲了一遍。众人心喜。
不过,在生性谨慎的火狱大天使,大石国第一尊位大国师穆勒巴巴表态之前,众人只是微笑着,并没有急着回答阿史那达曼什么问题。
这一点让巴日萨十分不悦。他是土波的大将军,这种以穆勒巴巴马首是瞻的氛围,裹挟着他,有一种莫名的屈居人下的感觉。
巴日萨撇起嘴,把脸扭到一边,斜眼看着他们的把戏。
自从穆勒巴巴一行人到来后,大石人对土波人的态度愈加傲慢起来,甚至对巴日萨也是如此。原本还故作真诚的讨论一下如何瓜分西域土地,如今再也只字不提了。阿史那达曼更是上蹿下跳的厉害,恨不得一股脑儿钻进大石人的裤裆里去。
巴日萨恨不得一把拧下这小人的脑袋切开来当酒杯。
好在他昨夜已经做了安排。他看出大石人布阵有意将自己的土波军分隔开,意图裹挟土波人参战。所以,他连夜制定了对策和新的军旗旗语,命令属下兵将只看巴日萨军旗号令行事,不可妄动。
彼此所信的神不同,自是不能全心全意合作的。况且那些火狱真理教的家伙们对异教徒十分残忍,向来以屠城灭族著称。
大石人是万万不可信的。
巴日萨对大石人的判断愈加坚定,只是十数万大军调动非同儿戏,既然带人来了,不如陪他们演下去,最后能捞到些好处自然更妙。
思忖良久,穆勒巴巴仍是不置可否。他心中顾虑很深。
这反倒让阿史那达曼有些后悔,是不是自己刚才添油加醋的一顿胡说八道,让老家伙抓住了什么疑点,反而令他平添顾虑?
“若是信不过小僧,诸位不如另行派人去探查一番,只是军机所在,怕的是失不再来。”阿史那达曼做出一副不满的情绪,故意激将对方。
“呵,”穆勒巴巴挤出一丝不情愿的笑来,“阿史那兄弟是成大事的人,何必如此矫情。”
“这——你——”阿史那达曼实在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一套,脸有羞色,手指无奈的比划几下,也没想出什么合适的词儿怼回去。
“我们并非不信你的话,只是,你可懂瘟疫?”穆勒巴巴表现出过分的耐心,好像老叟对顽童一般。
“这方面确实懂得不多。”阿史那达曼硬着头皮回道。
穆勒巴巴知道他是在逞强,因为他十分自信,当今世界无论东方还是西方,在瘟疫虫毒方面的造诣他绝对是最强的。
“所谓瘟疫,都是肉眼难见的毒虫所致,有的瘟疫生在表皮;有些生在特殊的脏器,比如眼睛,肠胃;更有剧毒的瘟疫,可生在人脑、骨髓中,然而无论这些瘟疫种类如何毒性如何,都是以人的皮肉血髓为食,从未听闻有以灵魂和真元为食的。”
“原来大国师是担心那些噬灵虫?”
“未知之境本就令人望而却步,倘若那些虫子当真如你所言,就更须小心才是。”
阿史那达曼嘴上应承着,心里可骂起娘来,谁知道这老杂毛胆子这么小,早知道不说这事儿了。
阿史那达曼骨子里就是一根搅屎棍,法力虽高却实在不懂什么人心聚散政治兵法,他才不计较什么后果不后果,捅了马蜂窝跑掉便是,只要能在大唐搅和上一棍子,怎么着都成。
然而,事情却又出乎意料的顺利。
很快,穆勒巴巴便采信了阿史那达曼的建议,下令对疏勒展开全面的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