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0章 关入柴房

    春水将南声声护得紧紧的,生怕那苏鹤眠的脏手触碰到姑娘半分。

    南声声往后退了半步,“苏公子这么喜欢跪祠堂,就回你苏家跪吧。这南家的祠堂,苏公子同他们姐弟一样,都是外人,没资格进。”

    “姐姐,你说妹妹是外人就算了,怎么反倒责怪起鹤眠哥哥了,他明明是你未婚夫,是你最亲近的人啊。这样好的公子,别人求都求不到呢。”

    南采薇绞着帕子,出口的声音微弱,但满院都听到了。

    他们对南采薇的话深以为然。

    苏鹤眠怔愣在那里,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脸色也唰得就红了。

    他有种热脸贴冷腚的感觉。从小到大,他何曾受到过这种侮辱。

    采薇姑娘说得没错,南声声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方才就不该为了她求情,真是浪费自己脸面。

    苏鹤眠有点后悔,奈何这么多侯府的人看着,他也不好发作,只好凑出几分笑意。

    “你有怨恨,我不怪你,等你心情好些再说吧。”

    侯爷怕南声声再这样说下去,那张嘴会无差别将每个人都伤害一遍,急忙招呼人拿来绳子,将她和春水五花大绑起来。

    南声声没有力气挣扎,她的力气早就已经用完了。

    此时只觉头脑昏沉,一个字也叫喊不出来。

    她有点累了,在被人架住的一瞬,头跟着身子一起沉了下去。

    南采薇快速移步,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南声声的身影,侯爷和苏鹤眠都未察觉南声声的异样。

    “姑父。祠堂太冷,姐姐怕是受不住。不如将她们主仆二人送去柴房?那柴房虽然杂了些,好在屋子小,没那么冷。姐姐虽然犯了错,但采薇还是不忍姐姐受苦。”南采薇上前道。

    侯爷不料,都这个时候了,南采薇还能大度地替那逆女求情,心中感慨万千。

    南声声母女,终究还是没有采薇母女良善。

    “贤侄,你也不必去陪她,免得她将你好心当成驴肝肺。”侯爷感慨过后,看向苏鹤眠。

    苏鹤眠点头,顺坡下驴。他原本只想在侯府露个脸,祠堂倒是可以陪着南声声站站。

    可那柴房,又黑又脏,还有老鼠,他嫌弃得很。

    “还请侯爷莫怪,这些日子她乖张些,无非是接受不了夫人战死的消息,日后我定会好好对声声。”

    苏鹤眠对着侯爷和老夫人深施一礼,将贤婿的规矩做得十足。

    “贤侄今日来侯府何事?”

    “陛下说夫人战死是为国殒命,特命礼部筹备丧仪。晚辈替父亲前来,是与侯爷商议……”

    苏鹤眠与侯爷的对话隐隐传入南声声耳中,她再也听不真切。

    柴房木门合拢的刹那,最后一丝天光被碾碎在门缝里。

    南声声栽倒在霉烂的稻草堆中,耳边响起春水撕心裂肺的哭喊。

    腐木气息裹着冰碴往肺里钻,她恍惚看见母亲银甲上的血珠,正顺着墙角青苔往下淌。

    “姑娘醒醒!”春水将冻僵的手掌贴在她额间。

    高热灼得丫鬟指尖发颤,却仍摸索着解下贴身小袄,准备给南声声穿上。

    南声声忽地抓住她手腕:“省些力气……你听……我好像听见母亲在喊我。”

    窸窸窣窣的响动自四处传来,春水抄起半截木柴挥舞,鼠群惊散时溅落陈年积灰,混着冰碴落进南声声干裂的唇缝。

    “咳咳……”她蜷缩着捂胸口,只觉心口发烫。

    春水突然扑到透风的板壁前,用肩头猛撞门。“来人啊!姑娘烧得说胡话了!”

    北风卷着雪粒子从缝隙灌入,将哭喊绞碎成呜咽。

    南声声透过缝隙,望着暗夜下墙上晃动的树影,忽然想起幼时,母亲在祠堂教她挽弓。

    母亲的弓箭上刻着四个大字,宁折不弯。

    “春水……”她喉间蓦地涌上腥甜,“别白费力气了,我没事……”

    话音未落,墙外忽传来南采薇的笑语。

    那娇声裹着蜜糖似的。“姑父特意给我留的梅花酪,鹤眠哥哥也尝尝?”

    春水听了,突然转过身捂住南声声的耳朵。“姑娘,外面有狗叫,咱们不听。”

    这丫头太低估自己了。南声声此时丝毫顾不得外面的苏鹤眠,即便他现在与那南采薇苟且,她也只会祝福他们恩爱白头。

    南声声伸手握住春水冻僵的手,两人贴着透风的板壁坐下。

    月光漏进缝隙,照亮她手上间溃烂的冻疮。

    “在庄子上三年都过来了,这次我们也能挺……挺过去。”

    次日破晓时,角门传来铜环叩击声。

    夏舒恒勒马驻足,玄色大氅上还沾着寒气。

    他记得三年前送表妹离京那日,小丫头攥着他的衣裳哭成泪人。

    这三年里,虽然每年都会去庄子上看表妹,但每见着一次,他都感觉那丫头沉稳了不少,不似以往那般活泼。

    如今归来,又逢姑母战死,还不知她情形如何。

    夏舒恒这般想着,步伐加快了许多。

    “夏公子来得不巧。”正堂里,老夫人一边拭泪,一边让下人呈上热茶。

    “声声那丫头自打回府,便日日啼哭。天亮时分才服了安神汤,老身看着那孩子可怜,也是不忍打扰……”

    夏舒恒剑眉微蹙。

    他就知道声声表妹会很伤心,但不知她这般悲痛。

    父亲让他来看看表妹,若是见不着面,回去也不知如何交代。

    “舒恒啊,我知你疼惜声声,可我这个当爹的,也是怜她得紧。烦你回去禀一声,若那丫头醒了,再让她回一趟夏家就是。”

    夏舒恒叹了口气,“那倒不必了,只要表妹安然就行。这些日子以她身子为重,待姑母灵柩归来,还有得她忙。”

    夏舒恒说得不忍心,他很难想象那样娇小的表妹,如何能忍受丧母之痛。

    他让下人抬进来一个箱子,在正堂打开。“待表妹醒来,把这个交给她。”

    众人看去,只见箱子里装着几个模样可爱的布偶,还有些皇城有名的小吃食。

    侯爷一眼看认出,这些都是南声声小时候喜欢的东西。

    “有心了,她看到这些,定然会好受些。”

    南怀宴看着箱子里的东西,唇角浮起一抹讥讽,又很快抹去。

    夏舒恒出了正堂,没走几步,隐约听见西北角传来异响。

    柴房内,春水正用冻得通红的双手猛锤板壁。

    一夜水米未进,指甲在朽木上划出凌乱刻痕。

    “夏公子!我们在这里……”

    夏舒恒似乎听到风中有人唤自己,他转身看向身后跟着的小厮。“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那小厮听了半晌,摇头。

    夏舒恒望了一眼死寂的西北角,转身时大氅扫落地上台阶上的冰棱。

    南声声眼睁睁看着玄色衣角离她们越来越远,最后一丝力气也没了。

    春水挣扎着蹭过来,用身体支撑住她。

    强烈的灼烧让春水心凉了半截,她不顾一切往门头上撞,鲜血顺着门板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