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广信宫里话内库
清晨，广信宫
古树枝叶间偶尔传来鸟鸣，与殿角悬挂的风铃声交织，为肃穆的宫殿增添几分灵动。
晨光透过雕窗棂，斜斜洒入殿内，照亮软榻边的流苏帷幔与案几上的青铜香炉。
范闲被引入殿内时，见到自己那位风情万种的岳母大人罕见的一袭宫装，雍容肃穆的坐在案前。
“见过长公主殿下。”
“你我之间，无须客气，坐吧。”长公主面上带着柔和的微笑，朝范闲点了点头，指着桌前的空座道，“也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茶，不过晨儿最喜欢雀舌，就给你准备了一点。”
“谢殿下，我什么都行。”
第一次见到长公主如此正式，范闲倒是显得有些局促了。
事实上，直到此时，他的心中还是充满了疑惑，不知道这位艳名满天下的岳母大人一早找他来做什么
“听说你明天就要启程去北齐了，除了护送肖恩外，应该还有别的任务吧”
“呃，是的，陈院长还有别的吩咐，不过，这是院里的……”
“别紧张，我不是想探听你们监察院里的机密，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一次言冰云被抓，他负责的那一条线群龙无首，大部分都成功的潜伏了下来，你的另一个任务就是重组那一条谍报网。”
范闲嘿嘿一笑，心想监察院一处的主办都是你的人，这监察院里的秘密能瞒的住你的消息还真的是不多呢。
“我今天请你来，就是为了言冰云的事情。”长公主仿佛没有看到范闲那意味深长的笑声，继续道，“你是我的女婿，未来注定是要执掌内库的，恰好这一次你去北齐的任务与内库也有关系，所以，有些事情，是应该告诉你的。”
“和内库有关系”范闲有些诧异。
“当然和内库有关系，你以为他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凭什么能混入上京王公贵族的圈子，真以为靠那个姓沈的小姑娘吗你要知道，沈重的身份和地位，和陈萍萍差不多，在北齐可不是那么受欢迎的。”
“姓沈的小姑娘！”
范闲顿时来了兴趣。
他是接受了监察院的任务，得到的情报资料都是关于言冰云那条线上的情况，言冰云的情况，他还真是了解的不多。
本来这些，按计划应该是见到言冰云之后再交接的，但是长公主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那个小姑娘不重要，言冰云在上京开绸缎庄，但绸缎庄只是一个幌子，在上京的王公贵族眼里，他是一个能够弄到所有内库稀罕货的走私商人，就是靠着这些内库的货物，他才成功打入上京的那个圈子的。”
“这个年轻人也是个有才能的，这几年，送回了许多有价值的情报，这一次叶重在北边之所以那么顺利，全是因为他拿到了北齐边境几个塞城和战略要地的布防图和守城官兵的详细资料，叶重靠着这些情报，一路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打到了铁山关。”
“然后，言冰云就被抓了。”
偌大的广信宫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从两年前开始，言冰云就多了一项任务，搭建北齐青盐的走私网，内库的青盐能够这么快把北齐的盐商打垮，他居功至伟，除了私盐外，最近一段时间，内库又恢复了对北齐精铁的走私渠道，这条线，刚刚搭建起来不久，但他就被人卖了。”说到这里，长公主眼中寒芒闪烁，“你知道，光这一项，内库的损失有多少吗”
“精铁不是不能走私吗”
范闲早已不是刚来京都，啥都不懂的初哥了，因为与林婉儿的婚约和内库的牵扯，又身在监察院，对于内库的一些事情，他还是有相当的消息渠道的。
内库的确是向北齐走私，通过走私赚取大量的利润，特别是近两年，利用内库青盐将北齐的盐政冲垮，可以说是内库最得意之举。
但青盐是青盐，精铁是精铁，青盐不能当武器杀人，但精铁，却是重要的战略物资，是禁止走私的，特别是用内库的先进技术冶炼而成的精铁，更是重中之重，被朝廷严厉打击过。
“那是以前了。”看到范闲好像抓到了自己的把柄一般的表情，长公主笑了起来，拿起案前一本厚厚的账簿递到范闲的手上道，“这是内库与北齐方面相关生意的底账，你先看看吧。”
范闲接过账册翻开，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头皮有些发麻，很快便合上了账簿，“殿下，我不大擅长算账。”
“那看看这个，这是这几年内库在北齐的布置，言冰云是经手人，你要接他的活，这些是必须要了解的。”
“呃，好吧！”
范闲再次接过一本厚厚的册子翻开，这一次，同样是数据，但并不是账册的数据。
半晌之后，范闲额头冒汗，艰难的将目光从册子上移开，望向长公主的表情已经不同了。
“内库，已经下了这么大的工夫了吗”
这本账册里头的数据五八门，但都被分门别类的整理的清清楚楚。
走私方面的细账，范闲没注意，真正引起范闲关注的是这里头关于北齐各地、各种商品的变动情况，总共有三年的数字，虽然年数不长，但做为一名穿越者，范闲却能够从中清楚的看出长公主乃至于内库的用心。
先是盐政，然后是精铁。
内库的走私，除了日常的新鲜奢侈品外，还大量向北齐倾销粮食、布匹等基础民生物资，特别是布匹生意，利用先进的工艺和低廉的价格冲击北齐市场，现在的北齐不仅是食盐市场，本土的布匹生意也被冲垮了。
布匹的价格很低，这种原材料的价格却被内库炒到了一个很高的水平，三年里，内库从北齐收购的数量是节节攀升。
这还只是他勉强能看懂的一部分而已。
“内库以前的功能是为国敛财，但是在盐政一事上发现，除了为国敛财之外，内库还可以利用自己特殊的优势，为国建功。”长公主脸上闪过一丝矜持的微笑，“这些都是这几年内库在北齐下的工夫，有些见了成果，有些还没有，但也快了。”
“言冰云是这张网的中心，他的手段很完美，所以，你接手后，不需要动这张网，只需要确定一件事情。”
“什么”
“北齐是不是察觉了内库的动作。”长公主纤细的指尖轻点头案头的账册，“我不想在收割时碰到任何意外。”
“我明白了。”范闲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位天下闻名的南庆长公主，那点在账册上的纤指仿佛化为一根渐渐勒紧北齐国运的绞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