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问心兰 作品

第218章 镜花旧梦

“顾夫人王爷来了——”门外,侍女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寂静。顾瑾萱闻声,迅速整理好情绪,脸上重新挂上温婉的笑容,倏然转身。她身着天水碧裙裾,随着她的动作,裙摆如涟漪般在青砖地上旋出优美的弧度。

李云轩踏入屋内,他的目光瞬间被顾瑾萱吸引。那一刻,时间仿若静止,他的眼中只有眼前的女子。恍惚间,他仿佛看到十七岁的闻心兰在桃树下回眸浅笑,发间白玉簪映着春光碎成星子。那熟悉的笑容,那灵动的眼眸,让他一时竟有些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谁。

“兰...”他下意识地开口,话到嘴边,喉结滚动,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有思念,有痛苦,还有一丝疯狂。下一秒,他近乎暴戾地将顾瑾萱扯进怀里,动作之粗鲁,让顾瑾萱忍不住吃痛蹙眉。

而这蹙眉的弧度,恰是闻心兰当年中秋那夜被他弄疼神情。窗外,老桃树似乎也被这屋内的气氛感染,突然抖落残雪似的花瓣。花瓣纷纷扬扬,迷蒙了雕花窗上贴花的金边,也模糊了屋内复杂的情感界限。

顾瑾萱靠在李云轩怀里,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心中却满是苦涩。方才看到李云轩的神情,她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她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影子,只要李云轩能将温柔给予她,哪怕只是替身,她也心甘情愿。

而李云轩抱着顾瑾萱却仿若拥着他失去已久的挚爱。他的心中,既有对闻心兰深深的思念,又有对眼前的人感到一丝厌恶,他不喜欢顾瑾萱,可她乖巧的性格像极了失忆后的闻心兰。那时的她也如同这般乖巧地在他怀里喊着他:“云轩哥哥”这复杂的情感,让他在爱与恶的边缘苦苦挣扎。

屋内,一片寂静,顾瑾萱沉浸在李云轩温暖的怀抱中。而李云轩则是陷入了曾经与闻心兰过往的回忆里无法自拔。窗外的细雨,依旧淅淅沥沥,似乎诉说着这深宅大院里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情仇 。

三日后,天色阴沉,厚重的云层如铅块般压在王府的上空,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顾瑾萱一袭素色罗裙,身姿楚楚动人,双手捧着一只鎏金缠枝莲纹碗,碗里盛着她亲手熬制的杏仁酪,袅袅热气升腾而起,带着丝丝甜香。她跪在书房门前,膝盖下的青砖透着彻骨的凉意,可她神色坚定,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在那碗杏仁酪里,漂浮着三粒干葡萄,这看似寻常的点缀,实则是闻心兰独有的习惯。顾瑾萱为了这一刻,精心准备许久,她太清楚李云轩对闻心兰的执念有多深,也妄图通过这些细微的相似,赢得他的一丝青睐。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李云轩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掀帘的瞬间,瞳孔骤然缩紧,目光直直地落在顾瑾萱手中的杏仁酪上,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刹那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无数与闻心兰相处的画面,那些温柔的过往如潮水般涌来,让他恍惚间竟分不清晨昏。

就在他失神之际,目光不经意间瞥见顾瑾萱腰间玉佩的穗子,打成了双蝶结。那是他曾教过闻心兰三遍的编法,每一个细节都承载着他对她的深情。一时间,往昔回忆与眼前人交织,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声音沙哑得像是吞了火炭,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进来。”

顾瑾萱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端着杏仁酪走进书房。这简单的两个字,在她听来却仿若天籁,似乎离自己渴望的爱情又近了一步。

当夜,十二箱云锦浩浩荡荡地送进了西厢房。顾瑾萱轻抚着锦缎上用银线绣成的白梅,指尖细腻地感受着每一处纹理,那一朵朵白梅栩栩如生,宛如绽放在雪夜中的精灵。突然,她的指甲猛地用力,掐断了其中一根丝线,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有得到赏赐的喜悦,也有对这看似荣耀背后的不甘。

这些云锦本应是送往栖凤殿的贡品,如今却堆满了她新换的紫檀妆奁。她对着菱花镜,一遍又一遍地练习闻心兰特有的垂眸浅笑,试图从自己的面容上找到与闻心兰相似的神韵。然而,就在她沉浸其中时,镜面突然映出窗外飘摇的灯笼。

她定睛一看,只见李云轩一袭玄色大氅,孤独的身影在栖凤殿墙外徘徊。夜露悄然落下,将他的大氅浸成了深灰色,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而缓慢,仿佛被无尽的思念所束缚。顾瑾萱望着这一幕,心中的嫉妒与怨恨如野草般疯狂生长。

“夫人,该喝药了。”丫鬟端着安神药,恭敬地跪在她脚边,轻声说道。顾瑾萱盯着褐色药汤里晃动的倒影,那模糊的面容仿佛在嘲笑她的卑微与痴傻。突然,她的情绪彻底失控,猛地将药碗砸向绘着兰草的屏风。“哗啦”一声,碎瓷四溅,惊起了檐下栖息的宿鸟。

她冷笑着,声音尖锐而冰冷:“告诉王爷,我要吃城南徐记的酸杏脯。”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温婉顺从的女子,心中的不甘与愤怒终于爆发,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在这场爱情的角逐中争取一丝尊严 。

五更天,夜色还未完全褪去,浓稠的晨雾笼罩着整个王府,静谧得有些压抑。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碎晨雾,由远及近。李云轩一袭黑衣,策马狂奔,他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脸上带着疲惫与急切。

不多时,他翻身下马,大步走进王府,手中捧着一只精致的青瓷罐。罐里,是他亲自去城南徐记买来的酸杏脯,每一枚都被精心挑选,排列成莲花的形状,这是顾瑾萱要求的,他丝毫不敢懈怠。

顾瑾萱坐在房内,慵懒地靠在榻上,见李云轩进来,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她伸出手,纤细的手指拈起一枚杏脯,对着朝阳细细端详,片刻后,轻轻皱了皱眉头,语气漫不经心:“核没剔净呢。”说罢,便将那枚杏脯随手扔出窗外。

李云轩看着她的举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罐里的杏脯核挨个剔干净。

“兰……萱儿最近可是愈发胡闹了……”李云轩并有生气,反而觉得这样的她更像闻心兰的性子,城南徐记的酸杏脯是闻心兰最爱吃的零嘴。那年秋分,她也曾这般使唤着他去买。当顾瑾萱说要吃城南徐记的杏脯时,他竟习惯性地应下了。

顾瑾萱看着李云轩百般讨好她的模样,嘴角勾起的梨涡与闻心兰如出一辙。她突然起身,莲步轻移,倚进李云轩怀里,指尖轻轻划过他襟前的蟠龙纹,娇声说道:“王爷,妾身昨夜梦见穿正红色嫁衣……”

话还未说完,李云轩的脸色骤变,他猛地伸手,掐住顾瑾萱的脖颈,将她狠狠按在锦被上。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痛苦,仿佛被触及了心底最不愿提起的伤痛。顾瑾萱被掐得呼吸困难,脸上泛起红晕,但她没有挣扎,只是倔强地看着李云轩,眼角的泪珠将落未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云轩看清了她的神情,那倔强的模样,与那年闻心兰拒婚时的样子重叠得分毫不差。他的手骤然松开,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地退后几步。顾瑾萱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中却闪过一丝得意。

日子在这看似平静却暗潮汹涌中悄然流逝。直到一个暴雨倾盆的夜里,狂风呼啸,雨滴如豆般砸落在地面上,溅起层层水花。顾瑾萱身着一袭华服,头戴珠翠,站在栖凤殿的月洞门前。她的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嘴角挂着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她抬起手,鎏金护甲轻轻刮过斑驳的门闩,发出细微的声响。随后,她模仿着闻心兰清冷的声调,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姐姐不愿服侍王爷,那便由妹妹彻底取代姐姐,来服侍王爷吧……”顾瑾萱的笑声在风雨中回荡,透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门内,闻心兰正受着蛊毒的折磨,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她听到了顾瑾萱的话,却仿若未闻,此时的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一个不小心,她失手打翻了茶盏,清脆的破碎声在屋内响起。

顾瑾萱听到声响,以为是闻心兰慌了,心中更是得意。她笑着将李云轩新赠的羊脂玉镯套上手腕,那玉镯在烛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更衬得她的手白皙如玉。她心满意足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转身离开院子,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风雨中。

栖凤殿内,闻心兰强忍着蛊毒带来的剧痛,眼中满是恨意与绝望。李云轩可以与别的女子浓情蜜意,可她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背叛墨晚风,正因如此,她至今都无法接受李云轩的爱。往后的日子她只能终日与内的蛊毒作伴,孤苦一生。而王府的另一端,顾瑾萱在自己的房间里,对着铜镜,欣赏着自己手上的玉镯,她以为自己终于赢得了这场爱情的较量,却不知,这不过是更深痛苦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