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越,你真的毫不关心吗?”
皇帝的话震耳欲聋,文越吓得立刻伏跪倒地,
“陛下,到底是臣的女儿,那是她的夫君,臣确实不可能完全不关心。
如果她的夫君能好,臣的女儿肯定也能受益。
臣去她的摊位上买这些小东西,确实是因为,想要看看女儿近况,本也没有想呈给陛下,徒增陛下的烦恼,”
文越说到这里,皇帝想起,是有一次文越在高兴的和兵部尚书说什么,
自己好奇问了两句,他才告知了文氏在外面摆摊子的事情,
当时自己就说,以后他若是买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玩意,就拿到皇宫来看看,
那文越当时领了旨,这事情却是一拖再拖,直到今日,终于把买来的东西呈给了自己。
“臣并不是经常去那摊子,怕扰了女儿的生意,一个月也就去了这么一次,
谁知送来的物什,竟然惹了陛下心烦,臣日后少去光顾女儿的摊子,再不给陛下添任何烦忧。”
文越语调谦恭,越说,姿态跪的越低,他看不到皇帝脸上的悻悻。
皇帝也很庆幸自己坐的够高,刚刚又是自己多心了,差点伤了这位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官员的忠心。
“咳——”
他清清嗓子,叫文越起身,
“你想念女儿,朕不会阻拦,今日这事就过去了,兵部粮草的安排,你和陈进之回去拟一个章程,明日下值前,给朕送来。”
“是!臣告退。”
文越擦擦额头的汗珠,恭敬地退出了大殿。
“成恩啊,你觉得,文越的心,真的还在朕的身上吗?”
皇帝看着渐渐远去的官员的背影,扶着龙椅上的金珠,若有所思,
成恩在皇帝身边伺候多年,他深知,当皇帝问出这种话的时候,
千万不能给出肯定的答案,亦不能给出否定的答案,否则,他就是赤裸裸的干政。
纵然他是掌印太监,但是这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的职位,皇帝还没有向百官公布,
那他就只能是个近身伺候皇帝的普通太监总管!
“陛下,您是天下之主,自然是全天下子民的心之所系,
至于再细致一点的,老奴这脑子啊,实在愚笨,在您身边伺候这么多年,生生没有学会一星半点陛下的睿智,
真的是啊,该死,该死。”
成恩说话自带千回百转,配上他特有的尖细嗓音,听着竟叫人心里一阵莫名的熨帖,
皇帝呵呵笑着,指着成恩的脑门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呀,天天就在我面前和稀泥,小心我那一天就把你给当成泥给和咯,”
“诶呦,这哪用得着劳万岁爷您亲自动手啊?您想看老奴这老陈泥,老臣直接去御花园的花泥里打几个滚,让您啊,一次看个痛快。”
成恩赔着笑,在原地转了两圈掩饰打滚的动作,把皇帝逗得不行,
“哈哈哈,成恩啊,你可真行。”
成恩眼色极快,看到皇帝身体微微前倾,立即重新将腰身低垂,手抬得高高的,扶着皇帝慢慢往乾元殿外走去,
“老奴不行那也得行啊,陛下您正值壮年,老奴这老胳膊老腿怎么着,也得撑下去啊,”
“成恩啊,没有你,朕可怎么办哟。”
“是老奴离不开陛下,老奴每日晨昏定省,都求神佛保佑陛下,一定要长命百岁呢……”
“呵呵呵,好啊,这满朝文武,唯有成恩最体贴朕的心啊……”
夕阳西下,长长的宫道上,两个身影,一抹金黄,一抹赤红,慢慢融入远处下沉的太阳余晖……
连宅
连钰坐在花厅,对面是杜止卿沉静的面容,他从怀中掏出一只木盒,推到连钰面前,声音温润,
“这是之前在定城的时候,止卿私下留下的药方,这种药膏圈子里的人都在用,疗效快,且不留疤。”
杜止卿没有明说,连钰也不必问,心照不宣。
南风馆圈子里的人,推崇的药膏,必然是效果最快的,毕竟,他们需要时时见新人。
连钰将盒子打开,上面的字迹俊秀有力,可见书写之人性格刚毅至极,
“本官果然是好人缘,受了伤,收到的药膏加方子,足足有五六份,
等本官的伤好了,可要给你们好好评评,到底谁的东西最好用。”
连钰将盒子递给青月,淡声调笑,杜止卿也忍不住抿起了唇,
“只是一纸药方,止卿本来打算叫下人给连大人送来,也不会打扰大大人,
但是想着前两日发现的事情,便觉得,还是亲自上门来,一起说与大人更好。”
“无妨,”
连钰并不希望自己的言语让杜止卿感觉到任何排挤,
“你平日里无事的时候,可以多来我这里坐坐,我们交往这么多年,竟然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过,说来也是遗憾。”
杜止卿感受到连钰的真心,笑得更加真挚,但随后他又肃然道,
“前几日,止卿从外面回宅子的时候,见到城东那边有滔天火光,当时止卿从中嗅到了蛊的气息。”
连钰倒茶的手一顿,抬起头来惊异的看着杜止卿,
“止卿,你说什么?”
杜止卿见连钰的反应,就知道,自己这一趟来对了,
“止卿在南风馆的时候,曾经偶然从某个员外手里,得到一本关于制蛊的孤本,
当时止卿想要时时使用蛊能不能更快地撬到更多情报,便私下里悄悄研习了一些,”
他抬起眼眸,看了一眼连钰后,又立刻垂了下来,他担心自己研究这些阴暗的东西,
会遭到连钰的厌恶,只是垂着眸子说话,他的声音清朗,似汩汩清泉。
“当时给大人的一些证据,确实就是止卿用蛊逼迫了一些罪魁祸首,才拿到手的。”
连钰在意的并不是这个,她身体前倾,手扶在杜止卿的肩上,撕扯到后背的伤口也毫不在意,
“止卿你说,你懂蛊?”
杜止卿不动声色的用眼睛余光看了一眼自己肩膀上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略懂一些,”
“你能嗅出蛊的气息?”
连钰十分惊喜,声音里显而易见的兴奋,
“蛊和平常的药、毒甚至所有普通动植物的生命体系都不一样,
它是联结,通过控制,将两个生命强行连到一起,当遭到破坏的时候,这种联结就会被破坏,散发出能量,
用通俗点的话来解释,就是,那蛊有一种独属于自己的味道。”
杜止卿将话题说回最开始,火光冲天的那一晚,
“使用火破坏蛊的时候,这种联结断裂时候散发的能量是最大的,因为方式过于粗暴,所以,蛊虫的反应也大,他散在空中的气味自然更大。
止卿那日嗅到了这个气息,所以心中怀疑,京城之中,恐怕有人在练蛊!”
这是杜止卿今日一定要来找连钰的原因,
“蛊是种极其危险,但是有无法预防的危险物品,而京中居住的权贵和高位官员过多,
万一他们之中有高位之人被控制,来达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将是大臻的灭顶之灾!”
“止卿说的火光滔天那日,应该就是城东几次铺子的火光,
那是本官放的,烧的确实是蛊人死士,本官的伤,也是那一晚受的。”
此事是秘旨,但是杜止卿既然已经窥得线索,且连钰心中突然想到,
以后杜止卿可能在此方面对自己有助力,便将事情如实和杜止卿说了一部分,
“大人早就知道?”
连钰摇摇头,
“蛊人本官确实知道,但是后来被皇帝下旨,当众处理了,
本官以为那蛊人就彻底消失了,谁知,有心之人竟然私自藏了蛊人害人,本官深受其害,
所以那日,我便设计将所有蛊人聚在一起,在始作俑者面前销毁了。
但是始作俑者尝到了蛊人带来的甜头,必然会再次制作蛊人,本官做能做的,却只有和户部那边沟通,
管理好百姓的户籍,尽量避免出现,人员无辜消失的事情。”
她看向杜止卿,双眸莹亮,
“但是止卿,若你能识出蛊的气息,可能,本官能做的就不止于此了。”
杜止卿没想到,连钰竟然是这样的态度,他之前还担忧这种阴暗的东西,
连钰这样光明磊落的个性,必然对其深恶痛之,却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的赞赏,
杜止卿心中不由得有点发虚,
“止卿其实懂得不多,目前也就只抓住了这点线索,其他的事情,止卿也不知是否有能力。”
连钰站起身,走到杜止卿身旁,杜止卿立刻起身,连钰将他又摁了下去,满脸喜色的说道,
“我有安排,你那本蛊书先继续研读一番,等我这里安排妥当,我会去接你!”
“大人,止卿怕难当大任。”
“至少比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要有用,止卿,你真是令我惊喜!”
杜止卿眼眶突然一热,连钰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却一下子就变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