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叔叔!你看我,你看我!”
哪吒像个小猴子似的,从申公豹肩膀上蹬到褚白玉旁边的小莲叶上。
莲叶被这冲击力压得弯倒,又弹了回来。
叶边舀起少许水珠被弹向天空,一些如珠子般落回到莲叶中,一些落在褚白玉脸上。
少年撩起自己的尾巴擦脸上的水珠,下一秒,又一大滴落在他的眉心。
褚白玉疑惑地嗅了嗅,为什么,咸咸的……
他用指腹沾取那点水珠,轻轻一舔,眼皮突然跳了一下,是眼泪……
又是那种明明平平无奇但让人念念不忘的感觉。
褚白玉坐了起来,四处寻找,申公豹正站在远处揉肩膀,而哪吒一脸笑容地在荷叶上跳芭蕾吸引他的视线,再无旁人了。
哪吒时不时从这片荷叶跳到那片荷叶,不像天鹅,像呱呱。
无人注意到他左边的红色发带已经湿了一大块……
褚白玉也以为是被水珠溅到了,但空气中又始终飘浮的眼泪的咸香。
鹤童看着气质神态与白玉师叔如出一辙的陌生少年,眼泪止不住地流。
鬼使神差的,她把自己变成一滴水落在他的脸上。
在手指探来时又变成了一根头发紧紧缠在他的发间。
“看我看我呀!”
见玉叔叔一直在看别的地方,哪吒不由蹦得更欢了。
褚白玉将他抱起来,拉着他的小马甲就往中间扣,一边扣一边耐心道:
“在别人面前要穿好衣服,要不然被人看光了。”
他爸说了,男狐狸呢,身体尤其要捂好,外人想看,那得加码。
所以在外人面前,褚白玉一向捂得严严实实的。
这细心整理衣服的模样,让鹤童和申公豹同时陷入了回忆。
鹤童心脏扑扑直跳,师叔,他为什么和师叔这么像,他是师叔的转世吗?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小爷被看了就被看了呗。”
哪吒就是故意扯掉扣子好让玉叔叔将他抱起来,再一颗一颗扣上的。
褚白玉将他的脸当面团揉:
“所以说,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去吧,找你弟弟玩儿去。”
哪吒抱住他的手不放:“不要,我想要你和我玩儿!”
申公豹指着他,有些恼怒:“玩,玩物丧志!”
哪吒闻言抱得更紧了,小爷可是一个对不良诱惑说不够的人。
谁能拒绝香喷喷的白毛大猫用九条尾巴和你玩踢毽子呢,这才够爽!
褚白玉最近两年一直以猫妖的外形出现,也和石矶镜妖他们提前通过气儿了,不要透露他的原本样貌。
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马甲啊。
褚白玉伸了个懒腰,今天只想晒太阳,被哪吒缠得没办法了,才打着哈欠伸出九条尾巴陪他玩。
他头顶的鹤童看到这一幕,心中怀疑更甚了。
玩了一阵儿后,哪吒才掏出瓷瓶给他:
“给,这是一个叫…叫鹿头的人让我娘交给你的。”
鹤童见申公豹居然毫无反应,看来申师叔求取玉液琼浆,本来就是给“玉矶”的。
褚白玉有些诧异地接过,发现里面就是玉液琼浆,笑道:
“是鹿童,不是鹿头。”
有了玉液琼浆,他的灵力就能恢复大半。
“好了,你去修炼吧,申公豹肯定等你很久了,我也要去炼化此物了。”
褚白玉用一条尾巴卷起哪吒将他送到豹老师身边,于莲花上起飞,向开天府最高的塔楼而去。
他布下结界,在玉台上盘腿坐好,将玉液琼浆一饮而尽。
随后身上就开始散发出白光,白得七彩斑斓。
强大的灵力如江河般修补着他的缺陷,长出新的灵丝脉络在体内蓬勃。
褚白玉舒服得发出一声喟叹,变化过的皮囊也如剥莲子般褪去,露出里面莹润雪白的“果实”。
鹤童变成一颗小石子站在他对面,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那眉心的朱砂痣,那缱绻柔情的丹凤眼,那丰润勾人的唇瓣……
还有那如莲花般盛开的九条白色狐尾,尾尖还透着朱焰般的红晕!
白玉师叔!白玉师叔!师叔!!!
鹤童张开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无比紧张,像是肿得粘合在了一起。
她哽咽着,随后痛哭着,又疯癫地大笑着。
但她无法发出声音……可思念震耳欲聋。
在极度激动,悲伤的时候,强烈的情绪冲撞会影响神经对喉部的控制。
往往最极致的声嘶力竭都被吞咽在无声的喉咙痉挛之中。
那不是不够悲伤,而是悲伤已经突破了身体能承受的极限,使之失控。
当年听到白玉师叔身死道消的消息时。
鹤童没有像鹿童那样发疯,没有像申公豹那样失态到原形毕露。
她只是平静地落泪。
雪花落下得越轻柔,雪崩时就越狂暴。
当年未能发泄的情绪已累积成恐怖的雪山,在见到褚白玉的这一刻全然崩坏。
鹤童原本冷淡到有些僵硬的表情已经彻底撕裂。
她眉毛扭曲,瞳孔地震着左右发颤,泪水蓄了半眶。
任谁都能通过她的表情感同身受到一股莫大的悲伤,惊喜,恐惧。
悲伤是当年就没愈合的伤疤再次撕裂。
惊喜白玉师叔还活着。
恐惧是害怕自己身处谁的幻境,眼前的美好只是虚幻的美梦。
鹤童控制不住地恢复人形向前扑抱在褚白玉的怀里。
已经入定的少年毫无察觉。
而外界,一双水墨画般的优雅巨翼瞬间张开,将安静盘坐的少年与痛哭的女孩通通包裹住。
那鹤翅,如同巨网,将眼前人抓住,不让他离开。
如同屏障,阻隔女孩千年难得一见的失态嚎啕。
鹤童只想贴着他,黏着他,永远都不离开。
但察觉到少年灵气逐渐收束时,她又无法践行自己的渴望,慌张自卑得再次变化成他的发丝。
褚白玉睁开眼,发现衣服上湿了一块,咸咸的味道……
他更疑惑了,往四周看去,他布置的结局还好好着。
“谁啊,悄悄哭湿人的衣裳就跑了?”
鹤童纠结了一会儿,从他的头发上下来。
“嗷呜~”
褚白玉听到小动物的叫声,他扭过头去,就见桌脚后蹭出一个毛团子。
金色的皮毛,黑色的斑点,是一只毛茸茸的小豹子。
可是,小豹子不是这么叫的啊……
它们都是嘤嘤叫的。
褚白玉顿了一下,将那晃着脑袋一头撞到玉座的小豹崽抱起来,熟练地摸了摸它的皮毛:
“小家伙,是你捣蛋吗?怎么哭了?找不到妈妈了吗?”
这是鹤童第一次趴在白玉师叔的掌心,被他细腻温暖的大掌顺着毛,擦着眼泪。
原来……就是这种感觉吗?
鹤童变化的小豹崽依恋地蹭了蹭他的手。
褚白玉眼睫垂下,将它捧起来放在鼻尖闻了闻。
是玉虚宫的冷香味。
淡,潮湿,莲香,梵净……
还有那股熟悉的眼泪味道。
申公豹在外面,鹿童应在玉虚宫,且他不擅长变身术。
“鹤童……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