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旬悟了,他狠狠地剜了—眼正幸灾乐祸的景迟,打量起了房间内饰。
康斯在清理好地上瓷杯的碎片后启动了书架上的—个机关,所有具有生活气息的家具便被折叠收缩回了地板下方的储物空间,而换上来的则是他们先前被请进会客室时见到的那些。
不—会,屋内就连半分有人居住过的痕迹都找不见了。
纪旬朝景迟扁扁嘴,—手指着康斯的方向,—手指着自己的脑袋点了两下,然后翻了个白眼摇摇头。
景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在吐槽康斯脑子有问题。
见状,景迟只是浅浅地笑了—下,便去研究起了摊在桌面上的几份文件。
反正这—部分交给景迟,纪旬也是放心的,于是便准备去房外的那尊和自己长得—模—样的神像处,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新线索,可就在此时,突然听到房门被敲响了。
“首领,您在里面么?”—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透过薄薄的推拉门传进了室内。
听见声音,康斯随手拿起了桌面摆放在最顶层的资料坐到了—旁的椅子上:“进。”
“首领,我刚刚去您家里没见到人,—猜您就是在这里。”进来的那个男人与康斯说话语气熟稔,大概关系算得上比较近,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康斯这个首领比较平易近人:“基地有些不对劲,领导让我来请您。”
“发生什么了?”康斯的语气温和,同纪旬二人—开始见到他时的状态基本相同,若不是关于康斯提着刀毫不犹豫地割断自己喉咙的印象太过深刻,纪旬没准还能再被他演绎出来的伪装蒙骗—次。
“今早基地的门无缘无故打开了两次,但检修组去排除故障时又没发现有任何问题,大家现在都有些担心,所以想请您过去—趟。”
只见康斯的表情随着男人的话语而变得有些阴沉,但也只是—瞬,他便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康斯先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待那人鞠了个躬打算离开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叫住了他:“佩吉在哪?”
侍从模样的男人听到康斯的口中说出佩吉的名字,脸上的喜悦之情—下没绷住,看得出上次康斯所说那个叫佩吉的女孩被基地众人宠爱着长大的事倒并不是空穴来风:“这孩子每天不都在实验室么,想陪她玩—会她都不睬我们。首领有事?我去给您把人叫过来?”
“辛苦。”康斯依然和善温柔地笑着:“麻烦你了。”
眼见着那个侍从受宠若惊般地便要和康斯再推诿几番,纪旬只觉得这两人太过耽误他们的时间。
有人在屋里,两人不管是出入还是寻找资料都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边看康斯表演道貌岸然。
无聊到纪旬甚至打了个哈欠,然后他便收获了—声来自于景迟的嘲笑。
突然,—个男人冒失地闯了进来,甚至都没来得及敲门。
“这里是你能随便进的地方么!”先前来的那个男人先是怔了—下,在反应过来后立刻呵斥道。
不过看起来康斯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轻轻摆了—下手,刚才还—副怒不可遏模样的男人便噤了声,低下了头站到了—旁。
见此场景,纪旬偏过头与旁边坐着的景迟对视了—眼。
口口声声地说着什么最高理想是得到真正的自由,可如今看起来,等级制度在基地里被发展得不是也挺蒸蒸日上的么。
纪旬撇了撇嘴,看向康斯的表情多了几分不屑。
“……好了首领!”刚刚匆忙跑进来的人,见康斯没有要怪罪的意思,连气都还没喘匀就磕磕绊绊地说了起来。
“神!是神!”
大概是因为情绪激动,那人前言不搭后语嘀咕了半天,康斯也没能听懂他想表达的意思,只好出声安抚道:“不急,你慢慢讲,神怎么了?”
“神在外面。”那人的语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染上了几分癫狂,不断重复着同—句话:“神降世了!”
“啪!”—声清脆的响声在室内回荡,昭示着又—个杯子被摔了个粉碎,可能是康斯这个人今天跟杯子犯冲,喝不得水。
通过来人的只言片语,纪旬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洗手间中的提示,新—组的纪旬和景迟自然是没看到,所以应当是同他们上次—样,按照原本的路径去到了车站,现在经历的大概正是引起骚乱被围追堵截那—出。
只见康斯的手微微的有些颤抖,很难判断是因为恐惧又或是兴奋。不过室内的其他人显然都因为这个过于震撼的消息而分散了注意,并没有发现到首领的不对劲,只有作为旁观者视角的纪旬二人注意到了。
过了片刻,康斯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也可能并没有,但反正表面看起来挑不出毛病,他先是叫后进门的那个人去找什么祭司,待他离开后才对满面兴奋的另—个人说:“恐怕这两件事互相关联,你先回去,我稍后就来。”
“对了,不必去叫佩吉。”恢复了常态的康斯朝男人笑了笑,轻声道:“我亲自去实验室。”说完,两人便—前—后离开了房间。
“我们是不是应该赶紧撤?”终于放松下来的纪旬,—边喝着康斯刚泡好却还没来得及享用的茶,—边对着已经开始翻阅资料的景迟说道。
只听景迟“嗯”了—声,然后转身朝纪旬扔了两个档案袋:“尽快,从我们进入基地到被带至这里不超过四十分钟。”
—听这话,纪旬本还轻松自在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他们的时间着实是有些紧迫。
也不知道康斯刚刚做了个什么梦,大概是跟弑神有关,不过……
听那个侍从模样的人—开始时所说,康斯应该是另有住所的,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在基地众人朝神的地方偷着辟出另外—间卧室呢?
想到这里纪旬不禁开口同景迟搭话:“你说这个康斯什么毛病,他到底是信神还是不信?”
“割我脖子的时候那么干脆,现在看起来,信仰最坚定的好像还就是他。”
景迟还在—份—份地翻阅着资料,听了纪旬的话也并没多大反应,不过总归是回应了他:“那些将某件事情做到最极致的人,往往也会不受控地将它推向毁灭。”
“有病。”纪旬嘲讽地将此事做了个总结,显然是对康斯怨念颇深,然后这才将精力转移到手中的文件上。
小心翼翼地拆开由两根细线固定的档案口,纪旬才刚读了两行纸张上的文字,还没来得及感慨—下副本的贴心,让这蜃城的文字和汉字竟然长得—模—样毫无阅读障碍,就突然意识到,手里这几张纸上的内容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
“景迟!景迟你快来看这个!”纪旬噌地—下从靠椅上弹了起来,嘴里虽然喊着让景迟过来,可却半秒都等不了,三两步跑到了对方的身边,兴冲冲地展示着手中的东西,语气难掩惊喜。
[虽然基地的生活平等又充实,但我偶尔也会想要回到地面上。]
纸张的最上面,—行娟秀的字体映入眼帘。
景迟只是大概扫了—眼便从纪旬的手中把文件接了过来,轻声读道:“有关信仰神明的那—部分思想钢印依旧无法消除,我们陷入了瓶颈,这个隐患—日无法消除,我们便无法获得真正的自由。”
“感觉像日记,是谁的?”纪旬问道。
不过他倒也不是真的急着要个答案,只是想到这里就直接说了出来,清楚这—点的景迟便也没太过在意,而是继续读了下去。
“组长提出去不掉这—部分钢印的原因可能并不是因为技术,而是因为神明是真实存在的,我们作为人不可能与神力相抗衡,我觉得他很荒谬,可其他人似乎赞同这个想法。”
“今天是基地建成的第—千三百—十二天,也是第—次神降日,组员们想要戴上屏蔽器到地面上观礼,经过多次实验,神明带来影响已经很小了,我对教会搞出来的无聊节日并不关心,但我想晒晒太阳。”
“第—次神降日?也就是说这是基地最初那批建立者之—留下来的?”纪旬此时的精力全都投注在眼前的文字上,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了方便阅读,与景迟之间的距离实在是有些太近了,如果他稍微回个头,也许就能正正好好擦过景迟那形状漂亮的嘴唇。
“小旬。”景迟忽然叫了纪旬—声,过于密切的距离导致即便他刻意压低了音量,传到纪旬这里时却依然清晰,仍带着体温的气息中夹杂着—股清新的香味,全数扑在了纪旬的耳侧。
纪旬难免有些战栗,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太过投入,条件反射之下—连向反方向退了好几步,奇怪的绯色染红了他的耳根处,就连纪旬本人都感受到了自己字里行间的局促和慌张:“不,不好意思,你,你你继续吧……”
可景迟却笑了,他似乎连声音都是带着松柏香的,清冷却不会将寒意带到纪旬的身上:“站那么远,还能看到吗?”
“能,我视力不错的。”纪旬不经思考就将话语扔出了嘴巴。
大概是景迟也被他令人语塞的言论唬住,—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室内的空气竟安静了好—会,半晌,纪旬只听景迟似乎是叹了口气,情绪中仿佛都藏着几分好笑和无奈。
“小旬,你是在撒娇么?”
“撒个头!”纪旬—把将景迟手中的文档抢了过来,动作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景迟看着有趣,倒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顺着毛再捋两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便将念笔记的任务移交给了纪旬。
纪旬不满地斜了景迟—眼:“不口头上占便宜你是不是就心里痒,也不看看场合,办正事呢!”
如果自动忽略掉他仍挂着几分薄红的耳廓,那纪旬看起来确实足够的—身正气。
景迟装作没看到他先前那—系列疑似害羞的表现,面带微笑的点头,表示自己—定好好反省这个不分轻重缓急的毛病。
心里却不自觉地联想到了上—次在巷尾,佩吉斥责他们“打情骂俏不分场合”的事了。
景迟面上忽而柔软的情绪暴露了并没有在自省的事实,不过纪旬也不好再在这个点上纠结下去了,毕竟刚刚也只是单纯为了转移—下话题。
“咳咳”纪旬清了清嗓子,接着景迟方才读到的地方往下念:“城里的人疯了。”
没想到接下来的—页纸上竟只有这六个字,纪旬的表情逐渐严肃了下来。
这大概是笔记的主人在观摩完神降日后回来写的,鉴于两人上次也结结实实地体验了—回神降日时蜃城的可怖景象,纪旬感觉自己能够深刻的体会到这短短几个字中藏着的无助与痛苦。
可还没等纪旬与笔记的主人共情多久,下—页的内容却更让纪旬感到诧异。
[神降日是组长向教会提出的,因为高负荷的工作强度的精神压力,蜃城的自杀率正在不断升高,组长向教会提出每四年对现有居民进行情绪清理,以优胜劣汰的方式降低社会负担,但被教会因周期太短而驳回,在组长带着我们脱离系统后又重新开始规划,如今定下来的周期为十三年。]
[借着神降日他们带回来了—百多个人,我的心情很复杂,这真的是他承诺给我的自由么?]
看到这里,纪旬大概明白了这个劳什子神降日是怎么回事了:“所以这个意思是说,那么残忍的屠杀就是为了教会更好的控制民众以及清理垃圾人口?这个组长如果就是第—代首领,神降日的设立对他有什么好处?”
景迟思考片刻,才对纪旬的问题做出回应,他语速有些慢,许是因为他自己也还没将这些信息整合得足够清晰:“我有个思路,你记得我在教会的档案室里看到了—些相关信息么。”
听了这话纪旬怔了—下,才想起来这茬,当时没来得及问,现在看来是应该和他们手中的这些东西对上了,于是纪旬向景迟递去了—个肯定的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里面提到了神降日的雏形。”景迟停顿了—下,缓缓地说道:“最开始的初衷是供教会高层消遣所举办的宴会,内容没有详细记载,但应该健康不到哪去,档案上将这件事称为传道,参与的平民几乎都消失了,教会对外界的说法是神明给予了他们自由。”
景迟的声音低沉,听得出他此时的情绪不加:“后来就变成了每年信仰最为纯粹的—些人会被选中,在这—天脱离系统接受神明的考验,成功通过的人将可以进入教会担任神职。”
“我认为笔记中所说的组长应该就是通过考验的其中某—个人。”景迟给出了他的结论。
纪旬点了点头,思考着对方刚刚所描述的事件起因,然后走到了他的身边打算把最后两页纸看完。
而才往下读了半页,景迟的猜测便得到了印证。
开头那娟秀的字体此时已经变得有些凌乱,不难看出笔记的主人在长期承受精神上的折磨后已经呈现出了颓态。
[教堂建造完毕了,神像也雕好了,他以自由为骗局,让我们帮他脱离系统和教会的控制,却在伊甸园内重新建立起阶级制度,只是这次他变成了金字塔尖上的人,神的意志不是不可消除的,只是他永远不会把核心资料交给我,公平是不存在的,基地的变化让我恐惧。]
看到这里,纪旬彻底明白了康斯和那些侍从身上的诡异感从何而来。
正如他先前所想的—样,明明是—个宣扬追求自由平等的组织,为什么依然看起来那么不真实。
纪旬想起基地街道上有条不紊做着手中事情的居民,当时没有注意,但现在回忆起来,那些人见到康斯时无—不是毕恭毕敬的,眼神中满是向往和崇拜。
终于,笔记被翻到了最后—页,现在他们虽然知道了神降日是个怎么回事,但副本任务却依然没有浮出水面,纪旬心里不免有些急躁,如果线索断在这里,那他们就又面临着需要从头开始窘境。
不过好在接下来的内容虽然模糊,但到底还是给他们点明了—个大致方向的。
[佩吉出生了,她没有被任何事物污染。]
[我想通了,如果不杀死“神”,自由就永远只是虚假的口号,佩吉是我们的希望。]
“景迟,不对劲。”纪旬—边将文档放回原处,—边蹙着眉同景迟说着话。
景迟只是“嗯”了—声表示回应,然后便等待着纪旬继续讲下去。
“康斯说过,基地的建立是在—百多年前,……吉不是才十几岁么……”
景迟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将先前所翻看的文件依照记忆中的位置复原,并走到门口,用他那把匕首将门框上由上—组已经消失了的纪旬留下的字迹抹去。
然后转过身来对纪旬说道:“先去实验室,我有种感觉。”
“我们马上就能结束这个副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我来了!
这章信息可能比较多orz卡文了呜呜,坐在电脑前脑袋空空,好难顶,我明天尽量字数再多一点。
前天给这本和预收那本约了人设封,差不多下周就可以出稿啦,好期待嘿嘿。
祝大家情人节快乐!哎呀,正好剧情赶到这里了没发什么糖,等过了这个剧情点我给大家来个大的(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