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宋时樾直截了当地拒绝。
这一次也是他心神不定才会让她有机可乘。
这里是他与师尊生活的地方,不容他人介入。
上次楚轲和庄吟进来他已有些不开心,后来与师尊亲昵的时候也曾咬着他要他保证再也不带他人进来。
“为什么不行?我说过,我想多了解你。”
“不必。”
阿伶瞥见宋时樾背后远远地站着一抹白色的身影,她低头一笑,擡起头时脸上全是甜甜的笑容:“时樾哥哥,我父亲说过,以后你就是我的夫君。”
云迟往前走的脚步顿住。
阿伶脸上笑意更浓:“我们未来要一起生活很久很久,所以你也要多多了解我才行呀。”
宋时樾沉默。
这是前魔尊的遗愿,他生前就曾与宋时樾提过,那时候即便没有想过会有今日,他也断然拒绝了。
后来前魔尊临终前又提起过一次,他从来都没有答应过。
可阿伶却好似认定了。
“我是不会与你成亲的。”宋时樾道。
“为什么?”阿伶满脸不可置信:“你为什么不愿意娶我,难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已经和其他人好上了?”
余光瞥见云迟已经慢慢走近,阿伶咬了咬唇,上前抱住了他:“我不管我不管,你就是我的夫君,你不能不听父亲的话。”
云迟缓缓上前。
“时樾。”
宋时樾条件反射一般推开了阿伶,张皇转身,却见师尊嘴角含笑看着他,“师……师尊……”
云迟低着眉,眼中隐约带着笑意,却没由来地让宋时樾感觉心慌。
他方才分明没有感应到师尊的一分气息。
可他一介仙尊,想要做到悄无声息何其容易。
宋时樾想要上前与师尊解释,却不知为何最终还是没有动。
阿伶眼睛红了,指着云迟就是一番质问:“就是因为他么?为什么他可以在这里,我就不行?”
云迟上前,在宋时樾复杂的目光中牵起他的手,看向阿伶:“我是他的……”
“师尊!”宋时樾冷声打断了他,“他是我师尊。”
“不止是师尊,还是……”
“别说了!别说了!”阿伶几乎要哭出来了,她捂着耳朵大声喊叫了起来,满脸震惊看着二人牵在一起的手,又忽而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就是那个凌云仙尊?时樾哥哥,你骗我,你明明说过,你最恨的人就是他。”
“现在呢?”她的面目变得有些狰狞,身上黑雾散发出来,弥漫在她周身,“你居然和自己的师尊……恶心,你们都太恶心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宋时樾!记住我说过的话,你们一定不得善终!”空灵又瘆人的笑声回荡在林间,阿伶已经化作一团黑烟散去。
宋时樾敛在一起的眉毛就没有舒展开过,带到诡异的回声消散后,他松开了手。
却没有看云迟,也没有解释自己彻夜未归的原因。
林间风过落花簌簌,二人静静站了一会儿。
“师尊,你回去吧。”
云迟错愕:“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宋时樾神色不变,垂着眸子,“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话音刚落,人已经往外走出了几步。
步伐决绝而坚定。
云迟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空空荡荡。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变成这样了。
往后几日宋时樾一直没有回来,有时候云迟在辗转难寐之间隐隐约约捕捉到了他的气息,可始终都在屋外徘徊,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进来。
这几日楚轲和庄吟提过要再次来看他,想着徒儿向前说过他话,他没答应。
过后又嘲笑自己何必对他那么言听计从。
他又何尝不是带着他人进来了?
而且在那人面前又是那么着急地与他撇清干系,好似他们就只是师徒。
宋时樾那日的举动让他无法不多想。
这几日他联系不上宋时樾,心下烦躁之时就只埋首于书籍之中,倒也不算寂寞,忙碌之中只与孟煜卿保持着联系。
孟煜卿告诉他,已经将小姑娘接去了清虚北境,正在尽力找寻与她母亲相关的讯息。
孟煜卿还给他带来消息,说东垒壁掌门已经去世,现下任宥桓一人流落在外,饿了也不乞讨,只坐着等路过的人施舍,困了就在破庙角落里睡下,日子过得浑浑噩噩。
孟煜卿想过要将人接过来清虚北境,可任宥桓不理人,就像是听不进去任何话,整个人萎靡不振。
直到派过去的弟子提到凌云仙尊,他才有了一点反应。
问他们凌云仙尊可还好,人可还在清虚北境。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眼中的光亮再次消失,接下来再与他说话又回复到了一开始的状态,怎么与他交谈都毫无回应。
他曾经意气风发,自信张扬,孟煜卿实在不忍见他这番模样。
左右宋时樾长久不归,云迟一人待在空荡的屋子里也是暗自神伤,他便答应了孟煜卿的请求,前去劝说任宥桓。
太荒山顶,废弃破庙,长梦游神的雕像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云迟进入庙宇之中,一股潮湿阴冷之气扑面而来,可见此处许久没有人来打理过。
一人衣衫褴褛卧于门边角落,借着一个竹子编织的箩筐,聊以阻挡从门缝之间钻进来的丝缕寒风。
云迟在他身旁蹲下,将撕开的箩筐从他身上拿起来,为他披上一件狐裘。
躺在地上的人身子缩了缩,将头埋进裘衣里,没有出声。
云迟却分明看见他在发抖。
“宥桓……”
颤抖的身子慢慢停了下来,将露在外头的脚缩进狐裘里,整个人躲得严严实实。
云迟伸手想要扶他起来,任宥桓却挣扎着蜷成一团缩在角落,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脸。
“你振作一点。”
沉默。
“你父亲不会希望你变成这个样子。”
任宥桓又开始颤抖了。
单薄的身子被狐裘罩着勾出轮廓,云迟看见他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吸鼻子的声音传出。
云迟耐心地听着他从无声哭泣到啜泣最后大声哭了出来。
一直等到哭声渐渐平息,手掌落在他肩上拍了拍。
任宥桓肿着眼睛从狐裘里擡起头来,满是污渍的脸上竟是被两行热泪洗出两道白皙的沟壑。
他的眼神之中流露出绝望与无措。
他慢慢地、慢慢说起他们这段时间遇到的事情。
与魔界私通一事将他与父亲钉上了耻辱柱,他尚且可以忍受,可父亲风光了一世,被人景仰了一世。
他从前极度高调,一出门几乎所有上界的百姓都认得他。
也全都知晓了东垒壁一夜之间没落的事情。
那些人曾经有多崇敬东垒壁掌门,他们的目光就有多锐利,一刀一刀剜在父亲心间。
即使他们并无恶意,那些或是谴责或是同情,甚至是可怜的目光都是对他的一种伤害。
父亲是被心魔逼死的。
或者说,是他自己逼死了自己。
“到清虚北境去吧,那里的人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你。”
清虚北境里虽然也有爱乱嚼舌根的人,但大多数人还是十分友好的,他也相信在孟煜卿的管理之下一定会越来越好。
孟煜卿亲自带回去的人,至少他们不敢乱来。
总比现在这样好。
孟煜卿擡头看着他,眼中湿漉漉,如同一只被抛弃的小狗:“仙尊,你愿意收我为徒么?”
一墙之隔的外头有鞋底划过沙地的声音,几乎是戛然而止。
紧接着传来声音:“魔尊,找到了,就在长梦游神雕塑之下。”
“嗯。”
是宋时樾的声音。
云迟屏住呼吸。
可他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在他刻意隐瞒的情况下宋时樾自然无法发现他,可是这一次却没来得及,他一定知道自己就在此处,可是他没有进来。
脚步声渐行渐远,云迟目光黯淡了下来,轻声叹气:“对不起。”
他不会再收徒。
任宥桓好似早就料到了,也没有表现得多么失望。
不过与云迟倾诉了一番,他心情好了许多。
他说不想去清虚北境,但也不会再这么堕落下去,他会振作起来,完成自己未完成的目标,行走于天地之间当一个游侠。
云迟与他说起楚轲和楚奏,与他说若是有朝一日几人能像遇见,定能成为知交好友。
告别了任宥桓后,云迟无目的地漫步着回到住处,路上、小桥、落花,没有人来过的踪迹。
他却不死心,非要找遍屋内、小厨房,寻遍每一处角落,可冰冰冷冷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这个事实,宋时樾没有回来。
一连几日,就连夜里他也没再察觉宋时樾的气息。
云迟的心慢慢凉了,只是不解,就算宋时樾真遇到了什么事,不想再与他相处下去,也不该是以这种方式的。
他认识的宋时樾不是一个喜欢晾着别人,喜欢冷处理的人。
那日他其实听到了徒儿坚决拒绝阿伶的话,所以他其实没有误会。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百思不得其解。
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他才会如此纠结,又百般躲着他。
可是他不愿意说,云迟没有过这样的经验,只觉得眼下的情形比任何一次经历还要棘手,徒儿甚至比灰尧、比申均还难对付。
此刻只剩下无力。
又是难眠的夜,云迟久违地感应到了宋时樾的气息。
可他被晾了几天,心里没有怒也有怨,眼下十分烦躁。
他翻了个身将自己埋进被窝里,意欲屏去所有感受。
可这一次宋时樾似乎不欲隐瞒他,不再如同从前一般轻手轻脚。
脚步声逐渐靠近,一步一步踏上台阶,停在门前。
作者有话要说: 发刀子的手跃跃欲试
十月:你再说一遍?(▼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