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微问是问凤鸢街上的食铺,但齐正没把他们带到那里——待会吃完饭就刚好午时,指不定会被王安偶遇到,临京城的百姓又不是没看过府尹大人长什么样,王安到时候看到约好的人在和府尹大人吃饭,不得觉察出事情有变。
于是三人来到了距离凤鸢街一刻钟车程的走马街,找了家人还算少的酒楼吃饭。
就在关越家的旁边,正巧他本人也来了。
——关大人是有事过来找平微的,与殿试无关,是之前平微让他调查的玉斋楼说书先生赵声鹤的事。
“我不是让你别查了吗?”
吃饭的酒楼并非临京本地人所开,味道偏甜口,平微不是很喜欢,但小二说他们家的招牌柠檬虾很值得一尝,他便夹了块嚼了嚼......迅速咽掉。
关越和齐正坐在一起,听到对面平微的话,有些心虚地道,“但我总觉得那位先生很可疑,就稍微.....查了那么一下。”
平微没说话,旁边贺洲又给他夹了一只虾,他拿着筷子盯着那只虾,纠结要不要吃。
关越见他不语,以为对方在生气,又接道,“我保证在调查的过程中没被人发现,而且我确实.....查出了点什么。”
“他怎么了?”
“我发现那赵声鹤原来是琅桥人,在崇礼.....”
“他是哪里人?!”
“....琅桥人啊。”
平微确定了,他放下筷子,“你继续。”
关越缓缓道,“崇礼二十一年他离开琅桥,来到临京城打算参加殿试,那年他刚好十九岁,之后落榜后也没回家乡,就在临京城里找了个地方住下,开始在私塾里教学生念书。”
平微转头望向齐正,对方沉下脸,表情严肃。
崇礼二十一年,也刚好是赵婉婉死去的那年。
“下官这就去查查这两人是否认识,”齐正放下筷子,起身道。
“等等,把关越带上吧,你可能对玉斋楼那位说书先生的事还不大了解,关越正好可以给你讲讲,”平微擡头望向齐正,见对方点头后又对关越道,“你知道赵声鹤住哪吗?”
“现在这个时候,他应该在玉斋楼里说书。”
“好,那你们去那儿和他聊聊。”
齐正“嗯”了声,又想起待会的行动,顿时面露难色,“殿下,王安那边.....”
“没关系,把你的人撤走吧,我和贺洲两个人足以将他摆平,”平微不甚在意,道。
“当真可以?”齐正皱了皱眉,平微的侍卫确实身手不凡,但任由五皇子一人犯险,会不会有些莽撞。
“不要紧的,”平微温声道,“你们去吧,我会沿途做些记号,要是你们那边结束得早,或许还能赶过来我这边。”
“......”齐正沉思片刻,算是妥协,和关越离开。
一下少掉两个人,桌上满当当的菜肴无人下嘴,平微因为它们的味道不会再尝,贺洲本身就不怎么吃饭。
平微还在想赵婉婉和赵声鹤的事,猜测两人会不会是兄妹,毕竟都姓赵,不过又记得齐正说赵婉婉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又想会不会是远房亲戚之类的。不过思索个半天都没结果,便打住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见旁边贺洲一动不动,柔声问,“怎么了?”
贺洲转过头来,“这些菜,要打包吗?”
“打包我们待会还得去见王安,拿着合适吗?”
“把这当作是个礼物送给他?”贺洲想了下,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正好也不浪费。
平微失笑,“你喜欢。”
两人拎着三大包东西走出酒楼,往凤鸢街那边走去,不过才走到街头,就见约好的食肆前站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五短身材,样貌普通。
贺洲没跟在他身边,躲到暗处观察着四周。
王安不认识平微,也不知道前来接应的人长什么样子,但凭借那身极为醒目的巡逻服,他在看到平微后便走了过来,低声道,“你是李甲?”
“是我,”平微道。
“试题呢?”
“先把钱拿出来,我才能给试题。”
王安打开一直提在左手的包裹,里面有厚厚几大叠银票,一张面值两千。
“里面大概有多少?”平微问。
“总共八万两银票。”
算他有二十个考生作弊的话,一个人是四千两,也算很多了。平微望向旁边,示意旁边贺洲将包裹接过,从怀里掏出试题给对方,王安在拿到试题那刻明显卸下口气。
平微:“今天就你一个人过来吗?”
“没有,还有好几个人在附近看着,”王安拿到了钱后对他们的防备也就少了,答道。
平微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四周,见到果真有几个大汉隐藏在小巷或街边角落,道,“既然钱我拿到手了,今日就这样吧。”
他望向前面的王安,对方迅速离开。
平微仍留在原地,他站了会,等到躲藏在四周的人都散去后才沿着贺洲留下的记号一路找去。
来临京城快两个星期,中心地带的大街小巷都被平微记住,他在一刻钟后赶上贺洲,两人一同来到临京城的西面。
不同于东面的贫穷,西面集聚临京所有富人,两边房屋都很大气奢华,地面也不是泥土地了,而是工艺精巧的石板砖。
平微闪身躲进一间茶楼,看到王安在一间私塾前停下,接着几个学生打扮的人走出来,从他手里接过考题。
他在一旁盯的仔细,茶楼内的伙计注意到这位不速之客,走过问是不是想进店吃东西。平微没理他,右手擡起示意对方先别说话,等看清王安动作,确定那几个就是今年打算作弊的学生后朝对面贺洲使了个眼神,低声道,“可以抓人了。”
贺洲立刻向私塾那边跑去,拿下王安。
两人脸色都很严肃,气氛被营造得很紧张,旁边伙计看得一愣一愣,没来由的也被感染得不敢讲话,接着目光落到他们身上,见到是巡逻队的衣服,立刻明白这是官府那边要抓人,正想自己真是没眼力,差点坏了官爷们的计划。前面那个负责指挥的士兵却转过头来了,对他道,“兄弟,你知道前面那间私塾叫什么名字吗?”
伙计:“这是通济书院,临京城最好的私塾。”
“达官贵人的子嗣都被送到这边来了吗?”
“对。”
“这里面老师有几个,你知道吗?”
“这我不知道,不过里面有个老师倒是挺出名的,叫余宗肆,据说他的学生十有八九都会金榜题名。”
“我知道了,”平微了解的差不多,“谢谢你。”
“没事,”伙计见这位官爷没什么想再问的,正想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后面突然传来句,“你们这有水吗,我想洗个脸。”
于是两人到了后厨,伙计打来盆水,顺便观赏了场.....堪称大变活人的表演——
只见这位“官爷”从怀里拿了个小纸包,将其洒到水里,脸埋进去洗了洗,那水就像有什么颜料混进去似的变得浑浊,再过一会这“官爷”擡起头,脸上的五官居然变了,暗黄的皮肤变了个色调,有种丑男骤变潘安的诡异。
伙计被唬住,后退一步愣愣地看着对方,平微抹了抹脸上的水,朝他伸出手,话还没说出口,伙计已经自动自觉给他递了块毛巾。
平微看到他脸上那又惊又吓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江湖小把戏罢了,不必出奇。”
伙计仍在恍惚,只发出“嗯”的声音。
平微忍俊不禁,但也不想和他多浪费时间,从怀里掏出一颗碎银,“你一个时辰的工钱多少?”
“.....三个铜钱。”
“我给你一两银子,玉斋楼你知道在哪吗?帮我去那里找下府尹大人,说谢绪在通济书院等他,让他带点人过来,”平微收敛起脸上的笑,看向对面的伙计,“明白了吗?”
“明白,”伙计被他看得一个激灵,接下他手中的银子,正色道,“我现在就给您去办。”
平微在茶楼和伙计聊天这会儿功夫,贺洲已经大闹了通济书院一场,将所有学生和老师锁在一间教室内,面无表情地站在前头,学生与老师缩在后面,里头有几位学生平时养尊处优惯了,前面反抗得激烈,在贺洲的□□下.....现在都蹲在地上安静如鸡。
平微敲了下门,“是我。”
贺洲走去开门。
“有问出些什么吗?”平微看了眼教室里的人,问。
“没有,前面光顾着让他们安分了,”贺洲走到他旁边柔声道,他觉得自己很有分寸——昨日对付周牧的刀子都没拿出来,刚才不过踹了几张书桌,又“轻轻”打了几个比较不懂事的学生,不过分。
然而通济书院的学生都觉得这男人在讲屁话——
前面他们拿到试题走进教室准备开始研究,这人不由分说的踹门进来,接着又把一张桌子砸在地上,一双眼不带任何感情看过来,简直像个杀人犯。自然是怕到想逃走.....哪里是他们不安分啊,明明是他先挑衅。
妥妥的恶人先告状。
通济书院的师生们现在统一对贺洲都是又怕又惧,后面见有个气质温润的公子走进来,这男人又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开始装乖巧。
更是感到害怕了,连带着觉得平微也很恐怖。
他们抱作一团,看到那公子向他们望过来,顿时惊慌失措地挪开视线。
“......你前面都干了些什么啊,”平微无言地望向贺洲,对方一脸无辜,“是他们心理素质不行。”
“.....你、你才不行,”有学生不忿了,大着胆子反驳。
平微挑眉,走到教室中间在一张桌子上坐下,“你叫什么名字?”
“凭什么要告.....”学生讲到一半没了声音——贺洲淡淡扫了他一眼,顿时缩缩脖子,老实道,“林倞。”
“过来坐?”平微面露笑意,指了下前面的桌子。
林倞默不作声,后面同学倒是推了他一把,小声道,“你去呀.....”
于是他扭扭捏捏地走到平微对面,没敢坐下。
“为什么要买试题?”平微问。
“我成绩不好。”
“讲详细点。”平微望向他,林倞瞥了眼身后,脸颊烧红,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告诉你可以....但我的同学都在后面看着呢.....”
“行,”平微很爽快地站起身,“这还有别的教室吗?我们去那儿聊聊。”
“好.....”林倞也是前面几个反抗得厉害的学生之一,但此刻他被贺洲驯服,又在平微面前感受到隐隐而来的压力,像只小动物似的跟在他后面。
“看好他们?”平微经过贺洲身边时,擡眸道。
“好,”贺洲悄悄把手伸到他那边,摸了下他手指。
“里面有个叫余宗肆的老师,你留意下,可能会清楚这些学生作弊的情况。”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