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卷积着乌云,雷霆声中,嬴勾一身青衣,额纹似火,一头墨发随着狂风乱舞,如神祗降临,又似魔神降世。
他举起了长剑。
白素惨白着脸,嘴唇硬生生被自己咬出了血迹。
“嬴勾,”沐歌将尾巴耷拉在他手臂上,“她其实,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
雷电汇聚成一股,从天而降落在剑尖上,以嬴勾为中心,渐渐又汇聚出八股紫雷。
“谁允许你碰我的东西了?”这一刻,嬴勾的双眼猩红,“这东西只有我能欺负,你算个什么玩意儿?”
“后卿?”这熟悉的语气……白素咋舌,这狗玩意儿,这狗玩意儿居然还可以挤过嬴勾?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腔调,沐歌愣了一下,下意识擡头往上看。
入目一片鸢紫,不见半点猩红。
“不疼的,”嬴勾轻笑,“这只是普通的雷电,比起她修炼时所历的三九天劫,不算什么。”
“轰隆——”
耀眼刺目的光芒炸落在院落里,沐歌睁着眼,雷电过后,好半天眼前都是一片黑色,耳朵轰隆作响,周围人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到。
而那跪在地上的九尾已经彻底化成了原型,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焦黑枯燥,在紫电下来的时候,被雷电甩着,扔在了墙上当镶嵌摆件。
而这时,嬴勾提着剑又朝她走了过去。
白素全身颤抖,张口便吐出一口鲜血,连带着破碎漆黑的内脏。
“害怕吗?”
狐貍满眼惊惧,“咬人的狗不叫,和后卿相比……你才是真正的疯子。”
嬴勾摸着沐歌的大阔耳,温声对她叹息,“答非所问,该罚。”
白素勉强撑起身体,“你算老几,还罚,呸!”
“疼得都站不起来了,”他单手持剑,一只手揽着沐歌到胸前,“害怕的话,就把眼睛闭起来。
“嬴勾,”这一刻,沐歌心里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是什么,他将尾巴搭在嬴勾持剑的手腕上,“谢谢,已经可以了。”
“……”嬴勾将沐歌放在肩膀上,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脊,这是一个安抚的动作,“没有下一次了,白素。”
狐貍大口大口地吐着血,一身焦毛又脏又乱,威压之下,现在的她害怕极了,连动都不敢动,嘴里却还在哼哼,“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沐歌:“……”姐姐,你就服个软会怎么样啊!
曾是以龙为食的古神,哪怕被迫分魂,也不容小觑。
纵然千年前后卿便将他吞了,但其实这样,就某种程度而言,相当于恢复了古神的一小半力量。
作为在那个开天辟地的时代都曾一手遮天的人物,要想抹杀小小的九尾狐,实在轻而易举。
哪怕千年前,他们曾是朋友。
但那又怎么样呢?沐歌……说起来其实也算故人之子,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连故人的模样都忘了干净……她本就是这样的人。
“六道轮回的事过几天再说,你且好自为之。”
“哼,”白素翻白眼。
天雷渐渐消失,乌云退散,一缕阳光透过树梢照在白素身上,无端的冰冷刺骨。
回去的路上,沐歌走在嬴勾身边,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嬴勾余光扫到,停下来问他,“想问什么?”
“也没什么……”沐歌垂头不语。
“想问什么就问吧,”嬴勾将他脸颊旁的一缕长发撩到耳后,微凉的指尖轻轻蹭在温热的脸颊上,两人都是一愣。
“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嬴勾反问他,“我昨天借你之故和别人谈条件,你不也没反驳么,那又是为什么?”
“因为……”
“因为是举手之劳,”嬴勾轻笑,替他回答,“无论是谁求你,只要不妨碍你的最终目的,你都不会拒绝,不是吗?”
沐歌没吱声。
“这是你的神性。”
沐歌猛然擡头,“我,我,我只是……一只神兽,原型还和家猫一样……吃得多,还总睡觉……”
“这是后卿说的吧?”
沐歌不做声了。
“天生万物的界限到底是什么?生而为神便是神,生而为人便是人么?飞禽走兽,山川河流,众生又是什么?”
“我……不太懂,”沐歌摇头,脸却有些红,“你好厉害。”
“不懂的时候,就问问自己的心,”嬴勾看着他,鸢紫的眸中缀满了星河,“做你想做的,然后坚持下去。”
风是温柔的,拂过皮毛的时候,轻柔得让人想睡着。
这是沐歌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很难说明那是什么,但他很快乐。
到大门的时候,嬴勾跟着他一路进去,沐歌瞪大眼。
后卿看起来是那种会随便让人进房子的人?
“我和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同一个人,他现在无暇他顾,言灵自然也就没了,”
就算有,也拦不住本就同为一体的他们。
只是将臣倒霉,后卿为了防他,专门下咒不允许他靠近。
所以为了观察方便,将臣便每次都只派小骷髅来大宅。
从前只有后卿一个人住的时候,大宅里其实还养了一头没什么自主意识的恶灵,专吃将臣派来的小骷髅或稻草人。
待沐歌来了,后卿才将这东西销毁。
“放心吧,不是第一次住这地方了,他不会介意的。”
介意也没辙,有本事杀自己。
大宅很大,空屋也多,但因为只住了两个人,所以其他地方也就没怎么打扫,如果是人类,或许麻烦,但于他们而言,不过就是挥挥手的事情。
从被后卿逮住至今,他一直睡在主卧的枕头上,不是不知道这样不合规矩,但沐歌估摸着,后卿大概是把他宠物了,也就没在意。
而且因为言灵的缘故,哪怕沐歌再怎么不舒服,也不能离开这里另外找地方睡,因为后卿曾说过:以后你就睡这里。
不过……
沐歌看了眼嬴勾所在的地方,神色有些踟蹰。
既然嬴勾和那只九尾狐可以随意进出大宅了……他想起了嬴勾刚刚说的后卿现在的言灵失效的问题。
既然现在言灵已经失效,那么他也就没必要再遵守后卿说的那些东西。
他来这里,最主要的目的是找奶奶,可不是当什么宠物。
深夜,万籁俱寂之时。
沐歌一身广袖黑衣,从大宅里跳了出去。
他不知道他奶奶在哪里,但昨天那个将他引到都广之野的身影——他一定不会看错,绝对是他奶奶,不会有别人!
钟子规在他昨天将那群玩意儿吃了之后就昏迷了,之后被那群黄鼠狼送到了医院,但今天晚上,他又不甘心地来了。
说实话,那栋寝室楼的确差点要了他的命,但奈何他在那里看了他爱人的身影,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大男人的魂魄会去女生宿舍,但这并不影响他再去作死的心。
他的天眼在沐歌发现他的时候就顺便给他关了,不然如果他看见自己背后跟的那一长串奇形怪状死状各异的东西,估计能吓尿。
就这样,他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后面的红衣女人将手搭在他肩膀上,而女人身后,一个接一个,一群脸色煞白的东西,小火车似的跟着这傻子行动。
而他一无所觉。
直到遇见沐歌,被这位大师用异常诡异的眼神盯着看,这倒霉玩意儿才满脸僵硬地回头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他看到了他身后那万籁俱寂的街道,看到了一弯缺月下,那漆黑一片的地方,似乎影影绰绰的……有什么东西。
钟子规的心凉了。
后知后觉,他觉得自己背后也是一片冰凉。
“大师,”他僵硬着脸,殷红的嘴唇和他身后那位红衣服的女人格外相得益彰。
红衣女人裂嘴冲着沐歌笑了笑,消失在了空气里。
她一离开,将手搭在她肩膀上那群东西也就跟着消失了,钟子规只觉得一阵阴风吹过,紧接着,周围就恢复了些声音。
一个老太太牵着抱着皮球的小姑娘从十字路口经过,而后红灯变绿,一辆土方车忽然从斜对面冲了出来。
“碰——”
剧烈的碰撞声伴随着一声轮胎刮擦地面的声音充斥在街道上,钟子规瞪大了眼,不顾一切冲了过去。
然而他才将将走了一步,就被沐歌拎着后颈提了回来。
“大师,人命——”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土方车不见了,老太太又重新牵着抱着皮球的小姑娘路过。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无数秽气涌动,苍白的尸体僵硬地行走在路上,跟随着前面手拉手的小骷髅,满眼空洞。
“这是地缚灵,”沐歌手中凝出一堆冥火,擡头看了看天,“子时已到,在你带着那群东西来这里的时候,想必,这里的风水就被破坏了。”
“我……”钟子规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转头,结果就看见了立在沐歌背后的那具尸体。
同样的,沐歌也看到了他背后不远处站着的那两个苍白的人影。
“别回头,”沐歌嘱咐他。
钟子规满脸僵硬,一动不敢动,大概明白,他身后也有那么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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