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见橘子 作品

第42章

言持回去时,到底是晚了些,叫明檀撞了个正着。

明檀审视了他一番,说道:“君上,你去忘仙山了?”

单从他的表情和语气来看,言持也看不出他是个什么情绪。不过言持可不是个会照顾别人情绪的人,看不出来他也懒得去猜。

“去了,怎么?”

“没什么。”明檀当然不会明说,但暗指还是很擅长的,只听他沉声说道:“君上,族内各个长老野心都不小,您又改头换面刚刚回来,不服您的大有人在,我们的局势并不好看,您总得注意些,莫叫那些老东西抓住把柄才是。”

言持懒得与他拐弯抹角,“你不如直说让我别去找他。”

明檀道:“即便属下直说,君上您会听么?”

“是啊,本座会听么?”

明檀哑然。

论口头功夫,他向来说不过言持。

既然劝不动,那也怪不得他使什么极端的法子了。

明檀垂下眼睫,也不再多做劝说,只道:“君上,您夜里没有休息,想必也有些累了,今日上午无事,您便先休息吧,属下不打扰您了。”

“退下吧。”言持将人打发走了,便转身进了房间。

躺在床上,言持却毫无睡意。他觉得明檀变化很大,并且变得很奇怪。

以前的明檀,不是这样的。

他与明檀也是几千年的交情了,与其说对方是他手下,倒不如说是朋友。感情不算特别深,但也绝对不会浅的朋友。

明檀自小便勤奋乐观,平素与他说话的模样看起来都是开朗的,可自从余州城见到他那日起,明檀给他的感觉便完全不同了。

曾经那份讨喜的开朗感觉完全消失了不说,还多添了几分阴翳感。看起来……倒是更像一个魔族了。

只是,他在忘仙山没有与明檀联系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好端端的,明檀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原本他以为明檀只是隐藏得深,可这些时日与明檀朝夕相处下来,他才发现,原来对方真的是变了。

晌午时,明檀敲响了他的房门,门外传来的仍是他低沉阴翳的声音:“君上,属下有事要说。”

“进来。”言持说话间,已从床上下来,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案几前。

“君上,方才碎叶姑娘说想见你。”

“嗯?”听他一提,言持才想起还有碎叶这么一只鬼。

他原本是打算等余州城的事情解决了便将碎叶带去他那老友家去,没想到回来之后会那么忙,竟是将她给忙忘了。

不过,提起碎叶,他倒还想起了另一个人。于是又开口道:“流光恢复得如何了?”

“她恢复得很好,属下已经将她派出去办事了。”

“哦?你又有什么事隐瞒了我?”

明檀道:“属下并非刻意隐瞒,只是觉得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必说出来叫君上操心。”

“这么说,倒是本座错怪了你。”

“不敢。”

言持笑了笑,并没有将已经到嘴边的“我看你敢得很”说出来。

毫无意义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走吧,去见碎叶。”小姑娘想见他,自然不能让人久等了。若是合适的话,还能顺便将碎叶带去见一见老友。

碎叶见了他之后,就像是第一次见他那晚一般,把自己的头取下来先见了他。

“晚秋哥哥,你可算来看我啦。”

碎叶的声音很是纯粹,脆生又清甜,让人一听便忍不住想笑一笑。

言持微微勾着唇角,也不搭理她的头,径直往院子里头走。

他边走边说:“碎叶,你这头日日叫你拿下来,不怕以后安不上了?”

“不怕不怕,反正都是鬼了,头在不在脖子上的作用都不大的,要是安不上了,我还能拿来玩儿呢。”

“嗯……”小姑娘的想法,他看不懂也猜不透。

走进月门,便可瞧见没有头的碎叶正坐在池塘边,怀里抱了只黑猫。

“你抱只猫做什么?”

“啊?”碎叶一脸见鬼的表情,“没人说魔界不可以抱猫啊!”

言持实在有些搞不懂她的逻辑,只得小声解释道:“我也没说不可以。”只是一只鬼抱着一只黑猫,怎么看怎么诡异。尤其是碎叶的头现在还不在她脖子上!

她现在这副模样,要是叫凡人瞧见,那得来一个吓死一个。

碎叶噘噘嘴,“好嘛,是我会错意了。”

她说着话,便将自己的头招回来往脖子上一放,许是这个身子一下子多了个部件,她怀里那只黑猫一下子适应不过来,竟就在那一瞬忽然叫了一声,擡爪抓了一下她的脸,然后一下子跳向了言持。

言持本想闪开,可那黑猫的速度实在太快,只是犹豫的那点时间,便已经直直撞上了他的胸膛。

也不知那黑猫到底有什么问题,撞上他的那一瞬,胸口竟疼得像是伤口完全撕裂了一般,可他根本来不及喊疼,人便已经昏死过去。

言持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只觉得浑身滚烫,似是躺在火坑中一样,四周尽是灼烧感。

奇怪的是,浑身滚烫的他,心口那处却只有冰冷感,除此之外,他还觉得心头硌得慌,像是被谁塞了块石头进去一般。

难受。

太难受了!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总是在将要挣开这磨人之景时,又被什么东西狠狠拉了回去。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溺水之后拼命想要挣扎,却被水鬼一脚拉入更深的水底一般。

厌恶极了,却又对此毫无办法。

不知在这样的环境中反复挣扎认命多少次,言持总算有些撑不住了,他想放下一切好好睡一觉。

耳边似乎也有个声音一直在催促着他,在他耳边一直说着“睡吧,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

他不敢相信那个催促的声音,他只相信自己的感觉。他感觉自己很恐慌,他不愿意就这样睡过去。

直觉告诉他,一定得撑住,若是撑不住,后果将不堪设想。

顾期雪,我想见你。

言持终究没能撑住,陷入了毫无意识的沉睡之中,而在意识消失的前一瞬,他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然而,等他醒来以后,他却是记不得了。

眼前的人,说陌生也不算陌生,可要说清净,在他记忆里,似乎也只是个下属而已。

“你说……你是我的谁?”

“我是你的夫人。”流光身着一身红衣,面上化着十分衬她的妆。

的确美艳不可方物。

言持从来没有否认过流光的美貌,但他也从来都不信这个女人。

“流光,不属于你的,用什么下三滥手段都没用,别以为本座看不出你在想什么。”

流光低笑,“唉,还以为您记不清事了,就会信我的话呢。”

言持面无表情地道,“本座是记不清,并非记不得。”他觉得这个女人是想将他当成傻子来骗。

他对流光没什么感觉,也没什么话想对她说,便挥挥手叫她出去了。

刚刚醒来,言持整个人都是疲乏的,加上心口有些隐隐发痛,他并不想多和旁人说话。明檀知晓他需要休息,也识趣的没有来打扰他。

言持歇息了几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为何会莫名其妙的忘记一些东西呢?甚至连记得的,也件件都模糊得很。

奇怪,哪哪儿都奇怪,改天得找明檀问问清楚。

言持倒是真的去问了明檀,可明檀并没有给他一个值得参考的答案,只说是前些天被黑猫撞了胸口,将他胸口的伤撞裂了,然后因为伤势昏迷了几日,醒来就变成这样了。

猫儿撞裂了他胸口的伤,那他的伤,是怎么来的?

这个问题,言持也问过明檀,明檀也只是平平淡淡地回答他一句:“被小人偷袭所致。”

每一个回答听起来都挺合理,可他听来,却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他是因为做什么才会被偷袭?黑猫又为何偏偏往他胸口上撞?若他说的是真的,那只黑猫是否只是普通的黑猫?

仔细推敲过后,便会发现,明檀的回答虽都是合理的,却也都太过单薄,根本不能完全解释清楚。

言持并不想怀疑明檀什么,可有些事情,他也并不能含糊草率了。于是同样的问题,他旁敲侧击问了许多遍,得到的答案,却都是一样的。

他终于下了定论——明檀有事瞒他。

既然他想瞒着,言持便也不打算继续撬他的嘴了。与明檀相识那么多年,他也知道这人在有些方面倔得很,他不愿意说的,即便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多吐半个字出来。

关于他记忆这个问题,他自会想办法知道一切缘由。

至于别的……

据明檀反映,最近那群老东西好像很不安分。

也不知是他提不动刀了,还是那群老东西真的飘了。

看来还得花些时间来好好整顿整顿才行,否则这些人永远不明白谁才是魔界的君主。

他虽的确对这个位置不太感兴趣,可既然他还坐在这个位置上,那魔界臣民便还是得唯他的命令是从。

近来明檀很是满意自家君上的做事态度。

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明檀觉得十分欣慰,也不枉他大费周章做了那么多事。

他对魔族那几位长老已经不满很久了,从前向言持说过几次,对方也没太在意过,便就让这群老东西嚣张了那么些年,这次总算是让言持给收拾服帖了。

只是最近的君上总是想找个镜子照照,这让他非常的苦恼。

言持忘记了不少事,而他死而复生这件事,也自然在他的遗忘范围之内。他还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换了一具身体,早就改头换面了。

身板不太一样,他还能说是太操劳累瘦了,这要是让他发现脸也不一样了,言持还不定得问他多少事情呢。

他可不想让言持在各种问题答案中猜出任何一点关于那个仙族的事情。

为了让言持没时间想别的,他只得日日都给言持找些事情做,将他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但有句话叫过犹不及,明檀越是这样,言持便越会觉得他反常,好奇心理便也会越强烈。

白日里言持总是被各种事情拖着抽不开身,但晚上明檀并不能一直跟着他。

忍了那么些时日,言持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快被磨光了。

他今日非得找个水塘子照照自己的脸到底有什么不对劲,为何明檀会下令将魔宫的镜子都撤了,且还一点不让他靠近有水的地方,就连洗脸,也是他隔得远远的拧了帕子拿过来让他擦,再不然就直接叫他用清洁术。

这避讳的意思太过明显了,明显得令言持产生了强烈的逆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