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羊行者 作品

☆、决战前后(3)

可是京城这么大,他们要去哪里才能找得到叶孤城?像叶孤城这样的人若是打定了主意不让别人找到,别人还能找到吗?

陆小凤不知道,陆小凤一点儿把握也没有,可是陆小凤还是要试一试的,否则他就不是陆小凤了。

楚留香和陆小凤已经回了城,夜色寂静,只有万家灯火在轻微晃荡,像是春季的乱花,迷了人的眼睛。

京城的夜晚和京城郊外的夜晚仿佛是两个世界,一个热闹的让人目不暇接,一个冷清的让人浑身发寒,在一阵阵喧嚣声和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陆小凤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和尚。

这个和尚和其他的和尚没什么区别,也是一袭僧衣,脑袋上光亮亮的如同一盏灯,但是陆小凤还是在这么多人之中一眼就看到了他。

“你猜我看到了谁?”陆小凤低声对楚留香道。

楚留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道:“一个和尚。”

陆小凤道:“没错,就是一个和尚,只不过这个和尚和其他的和尚有点儿不同。”

楚留香笑道:“和尚还能有不同?”

陆小凤道:“这个和尚比其他的和尚都要老实。”

楚留香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

陆小凤道:“在这里遇到老实和尚肯定不是巧合,走,我们找他去。”

老实和尚的武功很高,来历却不为人所知,就连熟知江湖掌故的李□□也对老实和尚的情况完全不清楚,他就像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莫名其妙就成了江湖里让人难以忽视的一个人物。谁都知道老实和尚是个很老实的人,据说有一次他在船上过河,遇到了打劫的江寇,老实和尚对江寇说自己身上一文钱也没有,那些江寇也相信了他,因为和尚本来就都很穷。谁知道等他们走后,老实和尚居然追上了他们,把自己身上的钱掏出来全给了他们,还十分惭愧地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但后来那群江寇都被人发现死在江里,死状极惨。

江湖里谁也不敢得罪老实和尚,可是偏偏这样的老实和尚看见陆小凤就想逃跑。

谁知道还有一个人比陆小凤更快,一下子就挡在了他的前面,老实和尚看着传言中的盗帅楚留香,暗叹每次遇见陆小凤总没有好事。

陆小凤拍了拍老实和尚的肩膀,笑嘻嘻道:“和尚跑什么啊?”

老实和尚道:“和尚本不想跑,可是遇见陆小凤就要跑了。”

陆小凤道:“和尚若是不心虚,为啥看见陆小凤就要逃跑呢?”

老实和尚连念了几遍阿弥陀佛,道:“一旦遇见陆小凤,和尚就知道和尚的麻烦来了。”

陆小凤笑道:“原来在和尚的眼里,陆小凤就是麻烦的代名词,看来我要是不麻烦你一下,岂非辜负了你的心意?”说着,陆小凤朝楚留香眨了眨眼。

楚留香无奈地叹了口气,忽然一个闪身,手里就多了一个带血的布条,布条上还沾染着黄色的脓血,散发出一阵阵恶臭来。

老实和尚大吃一惊,道:“楚香帅也要和这个陆三蛋一起来欺负和尚么?”

楚留香笑道:“罪过罪过,楚留香本是不想欺负和尚的,只是他让我这么干,我也没有办法。”

老实和尚恨恨地看了一眼陆小凤,道:“和尚跑不过楚香帅,打的话更是打不过你们两个,看来只能任人宰割了。”

陆小凤道:“谁让你不‘老实’,你告诉我,这个布条是怎么来的?”

老实和尚怎么会不老实,听到陆小凤这么问,老实和尚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从叶城主身上取下来的。”

陆小凤眼睛一亮,道:“和尚知道他在哪里?”

老实和尚道:“和尚当然知道,他就在东边一个香火冷落的庙里,老实和尚和那里的主持是旧识,这几天一直住在那里,叶城主是中午去借宿的。”

陆小凤道:“所以你这个不老实的和尚居然把他换下来的布条给藏起来了。”

老实和尚道:“和尚只是把它拿了,并没有做什么坏事。”

陆小凤道:“他是一个人去的?”

陆小凤问了一句废话。

老实和尚点点头,道:“叶城主自然是一个人去的,那位主持虽然不认得他,但是和尚却认识他。”

陆小凤道:“那庙叫什么?”

老实和尚道:“白云庙。”

老实和尚又道:“陆小凤,虽然你总是欺负和尚,但是和尚还是把你当朋友的。和尚要提醒你一句,最近可能会有大内侍卫去找你的麻烦,你要小心点。”

陆小凤心里一热,笑道:“我知道了。”

老实和尚叹了口气,念叨着“和尚真是个老实和尚”走了。

楚留香道:“雄狮受了伤,总会跑到不为人所知的地方舔舐伤口。”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也许他现在不想见到别人。”

楚留香捏了捏陆小凤的手,柔声道:“也许他现在也很想有人去找他。”

叶孤城没有朋友。西门吹雪还有陆小凤这个朋友,但是叶孤城却真的一个朋友也没有。虽然陆小凤已经擅自把自己当做了他的朋友。

香火寥落的白云庙,比西门吹雪借住的道馆环境要差上许多。房间虽然不小,但是却阴暗潮湿得很,整个房间里也只有一张床、一张桌、一张凳子,显得四壁萧然,十分冷清。桌上摆着一盏孤灯,孤灯旁还放了一卷残破的经书。

叶孤城正斜卧在又硬又冷的木板床上,虽然他早已习惯了寂寞,却还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伤口的疼痛和一阵臭气让一向爱干净的他觉得浑身难受,叶孤城伸手摸了摸,便摸到了他放在床边的剑。

当他握住自己的剑时,他总算觉得安定了一些。

剑客若想到达出神入化的境界,总归是要远离一切感情与寂寞为伍的,所以叶孤城到现在还没有妻子,更没有儿女,也没有朋友,甚至连亲人都没有。好似他从出生开始,就是孑然一身。

残破的窗子漏着风,风从缺口呼呼地往里灌,但屋子里还是带着一股浓烈的恶臭味。

叶孤城察觉到自己的伤口又裂开了,也许现在他该继续换下布条清洗一下,所以他在无法入眠之后还是坐了起来。

屋外忽然传来一声声响。

叶孤城知道那绝不是风声。他虽然受了伤,可是他的反应还不慢,迅速抓住了自己的剑。

“你用不着拔剑,我是来找你喝酒的,不是为了和你比剑的。”

陆小凤的声音听上去亲切极了。

叶孤城稍微松了口气,道:“陆小凤?”

楚留香咳了一声。

叶孤城又道:“还有楚香帅?”

陆小凤笑道:“正是我们两个,深夜造访,不慎打扰。”

叶孤城勉勉强强地站起身去开了门,屋外两人脸上都挂着亲切的笑容,一下子就让孤寂萧索的屋子温热起来。

陆小凤微笑道:“你是不是没有想到会有人来?”

叶孤城在唯一一张椅子上坐下来,道:“你不该来的,这里没有酒。”

陆小凤笑道:“但是这里有朋友。”

叶孤城心里一热,感觉到一股热流涌进他的胸膛,但脸上还是板着,冷冷道:“这里也没有朋友,只有一个杀人的剑客而已。”

陆小凤道:“杀人的剑客也可以有朋友,否则的话你又怎么会把你的剑放在床上?你肯定想不到我和杀人不见血的中原一点红也做了朋友。”

陆小凤把灯搬走,在桌子上坐了下来。

楚留香沉默地靠在墙边。

陆小凤道:“你真的不该在决战前和唐天仪交手的,唐门的毒本就只有他们自己的人才能解开。”

叶孤城道:“我本不想出手。”

陆小凤诧异道:“你们是如何交手的?”

叶孤城道:“他说我调戏了他的妻子。”

陆小凤怔了怔,道:“你自然不会这么做。”

叶孤城道:“我当然没有这么做。”

陆小凤道:“可是你也没有解释。”

叶孤城冷笑一声,道:“这种情况换了你,你会解释吗?”

陆小凤闭上了嘴,他知道自己也不会辩解的。

楚留香突然道:“可他为何要这么说?”

叶孤城没有回答,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楚留香道:“也许他知道叶城主你不会辩解,所以正好激得你不得不拔剑,所以他才有机会伤了你。”

叶孤城也开始思考这件事。在此之前,他从没有想过唐天仪为何要突然对他发难,那时叶孤城只觉得像他和西门吹雪那样的人,总是麻烦缠身的,可现在他也隐隐察觉到这其中也许还有个巨大的阴谋。

陆小凤道:“你若是受了伤,最大好处的人自然是西门吹雪。”

叶孤城道:“我知道,但是下手的人绝不是他。”

陆小凤道:“你相信?”

叶孤城点点头,道:“如果他是这么卑鄙的人,他一定练不成那样的剑法。”

陆小凤也点点头,笑道:“他当然不是这样的人,想不到你还是他肝胆相照的敌人。你知不知道现在坊间开了盘口,赌你们这一场决战?”

叶孤城道:“我知道现在赌我胜的人占多数。”

陆小凤道:“是七比一,就我所知,不少人都赌上了自己全部的家当,如果你输了,那少数的人就可以一夜暴富。”

叶孤城道:“你认为在背后的人是真正操纵着这场赌博的人?”

陆小凤沉吟片刻,道:“也许没这么简单。”

楚留香道:“现在几乎全武林的人都知道你们要在紫禁之巅太和殿的上头决战。”

叶孤城道:“这消息确实不假。”

陆小凤道:“九月十五到底是什么日子?”

叶孤城瞳孔忽然收缩了一下,他闭上了嘴,不说话了。

陆小凤又道:“我已见过了西门吹雪,他告诉我,你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安排其他的事,现在他也可以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叶孤城冷笑一声,道:“我不需要。”

陆小凤道:“难道你一定要如期迎战?”

叶孤城道:“我并不是个食言的人。”

陆小凤道:“可是你的伤还没好。”

叶孤城凄凉地笑起来,道:“人总归是要死的,能够死在西门吹雪的剑下,倒也不失为一件快事!”

陆小凤沉默了许久,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今天已经是九月初七了。”

楚留香道:“我们还有八天的时间,八天的时间足够我们调查出很多事情。”

叶孤城凝视着楚留香良久,道:“楚香帅也一定要插手这件事?”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陆小凤的事就是我的事,更何况,我也实在是想和叶城主交个朋友。”

叶孤城的神情变得很古怪,他脸上的冰雪已经开始融化。

陆小凤忽然道:“你们为何一定要决战?”

叶孤城站起身走到破旧的窗户边,背对着陆小凤,道:“因为他是西门吹雪,而我是叶孤城。”

陆小凤苦笑一声,道:“我明白了,你给我八天的时间,我一定要帮你要来唐门的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