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羊行者 作品

☆、画眉鸟(1)

? 现在,是黄昏。

暮色已将万梅山庄的草木都染上了一层橙黄色,暮霭沉沉之中,陆小凤已经站在万梅山庄外了。

自打在金城和楚留香他们分开之后,陆小凤就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西门吹雪的万梅山庄,这一路他甚至连饭都没有好好吃过,幸好上天是眷顾他的,当他赶到万梅山庄时,天色还没有完全黑。

天黑之后西门吹雪是绝对不会见客的,哪怕是陆小凤,他也不见。

陆小凤刚一踏进万梅山庄的门,就闻到了一股清香的饭菜味,这味道直往他鼻子里钻,勾得他一下子发了馋,五脏庙里也唱起了大戏。

一身白衣的西门吹雪就在大厅的窗边站着,等陆小凤进了门,也没有看他一眼。

陆小凤却毫不客气地大喇喇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道:“你肯定不知道我现在饿到什么地步了。”

西门吹雪转过身来,冷冷道:“哦?”

陆小凤指了指自己坐的椅子,说:“你若是能把这张椅子给烤熟了,我现在就能把它完全吃下去。”

西门吹雪皱眉道:“你能不能先去洗个澡?”

西门吹雪十分爱干净,他在杀人之前还要沐浴、斋戒、焚香、换衣的,因此他实在不能忍受比叫花子还要脏的陆小凤坐在他山庄的厅堂里。

陆小凤笑嘻嘻道:“如果你能让人准备一桶热水,再准备一桌酒菜,我自然是愿意把自己弄干净的。”

西门吹雪照做了。

当陆小凤泡在热水里的时候,他已经完完全全放松下来。万梅山庄对他而言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他绝对不用担心来自外界的任何伤害会发生在他的身上,除非这种伤害来自他自身。

所以他想到了楚留香。

他们在金城分别之后,一点红和曲无容远走高飞,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胡铁花和楚留香却是去寻找那画眉鸟的线索了,毕竟苏蓉蓉她们三位姑娘还没有找到。

陆小凤实在是想尝一尝宋甜儿的饭菜。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先把自己身上的毒解了才行。

等陆小凤重新回到大厅时,原本干干净净的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色香味俱全,让人闻之则食指大动。

陆小凤坐下来,道:“无论如何,和你做朋友真是一件愉快的事。”

西门吹雪道:“你这次来是为了何事?”

西门吹雪深知陆小凤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德性。

陆小凤苦笑道:“你知不知道我前段时间去了沙漠?”

西门吹雪看着他,不答话。

陆小凤又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我在沙漠里遇到了那位传说中最美、最狠毒、武功最高的女人。”

西门吹雪道:“石观音。”

陆小凤点了点头,又道:“就是她,虽然现在她已经死去,可是在此之前,她给我下了毒。”

西门吹雪道:“手。”

陆小凤乖乖的把手递给他。

西门吹雪冰凉的手指搭上他的手腕,半晌,他才皱眉道:“并无任何异象。”

陆小凤苦笑一声,道:“石观音的□□妙就妙在它根本不是要害死我的性命的□□。”

西门吹雪看着他,疑惑地问:“那是什么?”

陆小凤一字一句道:“是锁情丹。”

西门吹雪皱起眉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小凤只好把他们在沙漠上的遭遇一一告诉西门吹雪,只是将自己和楚留香之间乱七八糟的事情略过不谈,等到一席话说完,桌上的酒菜也大半下了他的肚子。

西门吹雪却不愧是剑神,竟然直接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道:“石观音为何要给你下这样的毒?”

陆小凤苦笑着摸了摸鼻子,道:“我怎么会知道那个女魔头的心思,也许是因为她不能让我们倾心于她,就做了这样缺德的事!若是解不掉,恐怕我下半生的幸福生活都没有了。”

西门吹雪却摇了摇头,道:“我只知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你和那位盗帅楚留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小凤干脆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西门吹雪却还看着他,目光像是要把陆小凤身上看出个洞来。

过了半晌,陆小凤总算是叹了口气,道:“本以为全天下只有一个司空摘星让我头疼,没想到西门吹雪也是一样。”

西门吹雪突然笑了。

陆小凤吃了一惊,他从未见过西门吹雪笑过,当下站起身来,道:“你是什么人?”

西门吹雪皱眉道:“我当然是西门吹雪。”

陆小凤却道:“西门吹雪从来不笑,你自然不是他。只是全天下像你这样能够把西门吹雪模仿得惟妙惟肖的人又实在是不多,看来你一定是司空摘星。”

西门吹雪皱眉道:“我怎么会是司空摘星。”

陆小凤笑道:“因为只有我看得出死猴精的伪装。”

西门吹雪忽然摘下了脸上的面皮,他竟然真的是司空摘星。

陆小凤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西门吹雪呢?”

司空摘星道:“你刚从沙漠回来,自然是不知道,西门吹雪现在已经离开了山庄,没有人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陆小凤道:“为什么?难道他又出去杀人了?”

司空摘星摇头道:“虽不中但亦不远矣,西门吹雪和白云城主之间下了战书,他们二人将在九月十五月圆之夜决战紫禁之巅。”

陆小凤差点儿跳起来,大声道:“莫非西门吹雪为了这件事已经特地去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斋戒沐浴了?”

司空摘星点点头,道:“他知道你出了沙漠就肯定会来找他,却没想到你一路马不停蹄赶来,竟然还不知道这个人人皆知的消息,他也知道也许你要去阻止他们,所以干脆让我在这里住着等你过来。”

陆小凤沉下脸,道:“现在距离九月十五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为何他要离开的这么早?”

司空摘星道:“也许是为了表达对叶孤城的尊重。”

陆小凤坐回椅子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司空摘星又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陆小凤叹道:“石观音以为我和楚留香是……是情人关系。”

司空摘星吃了一惊,差点儿也跟着跳起来,道:“这是怎么回事?”

陆小凤硬着头皮继续道:“只因为这里面有一场误会,当时我们只为了脱身,却没有顾上那么多,谁知道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司空摘星听完了,道:“我看恐怕误会也不是误会。”

陆小凤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司空摘星道:“济南城里的所见所闻我还记着呢!”

陆小凤张着嘴看了司空摘星半天,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本以为我可以就此解掉身上的毒的。”

司空摘星道:“我虽然解不掉,但是还有个人可以。”

陆小凤问:“谁?”

司空摘星道:“楚留香。”

陆小凤沉默半晌,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说得有理……石观音这么做恐怕就是为了让我们离得远些,如果我不顺她的意,也许还能解了这毒。”

司空摘星点点头,道:“所以我们明早就启程。”

陆小凤吃惊道:“你要出去?”

司空摘星笑道:“你既然已经和盗帅约好了,我自然也要跟去看看的。”

陆小凤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半晌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司空摘星道:“他那三位女人还没有找到,你自然不会放着不管了,你只身来此,当然在此之前和他们做了约定。”

陆小凤苦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这个猴精。”

陆小凤在万梅山庄睡觉的时候总是睡得最好的。他是没有家的浪子,在江湖四处漂泊,除了花满楼的小楼可以歇脚之外,大部分的时间里都在不同的女人的被窝里躺着睡觉,偶尔也会以天为被地为席,只是陆小凤虽然名满天下,仇人却也遍布天下,因此在很多时间里他都得保持警醒,哪怕是在梦中。

翌日清晨,司空摘星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两人收拾完毕就出了万梅山庄。

等他们坐着马车一路前行到和楚留香约好见面的城镇时,时辰已近黄昏。

这实在是个热闹十足的城镇,街道两旁林立着铺子,卖杂货的、卖茶叶的、卖衣服的、卖胭脂水粉的,应有尽有。街上到处都是人,男女老少挤满了整条街。

陆小凤伸了个懒腰,笑道:“自从从那见鬼的沙漠里的回来,我还没看过这么热闹的街道,这些普普通通的人实在是比漫天的黄沙要可爱多了。”

司空摘星道:“你们约好的地方就在这里?”

陆小凤手指着路边最大的酒楼,道:“就是这里,我已经闻到了酒香,馋虫也被勾出来了。”

江湖上没有人见过司空摘星的模样,就连陆小凤也没有,司空摘星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不是小老头的样子就是年轻少女的样子,他的易容术千变万化,除了陆小凤,恐怕谁也看不出来。见过陆小凤的却不少,尤其是他那标志性的四条眉毛,所以在去万梅山庄之前,他就把自己的宝贝胡子剃掉了,现在看起来,倒像是个跟在司空摘星身边的小跟班儿。

上了二楼,他们便见到了胡铁花和楚留香,只不过司空摘星却并没有要和他们坐在一起的意思,陆小凤眼睛一瞟,就瞧见了朝他们二位走过去的一对年轻夫妻。

知晓了司空摘星的意思,陆小凤便和他一道在边上的空桌坐了下来。

只见他们几杯酒下了肚,那一向喜爱和人交朋友也一向上当受骗的胡铁花竟然已经和青衫少年郎称兄道弟起来。这少年郎的妻子美则美矣,脸上却没有了眉毛,她的眉毛竟然是完全画上去的。

陆小凤暗暗吃了一惊,心想莫非这个女子就是他们在沙漠里遇到的画眉鸟?

但他们才离开沙漠就遇到了画眉鸟,未免太过巧合了些。

这时只听少年郎对楚留香胡铁花自我介绍道:“在下李玉函,这位是我的妻子柳无眉。”

李玉函的名字也许没什么名气,但是他的父亲李观鱼却是少有人不知道的,这位李老前辈也是一位天下少有的剑客高手,却早早退隐了江湖建立了拥翠山庄,如今也是江湖上不容忽视的势力。

胡铁花刚刚说出自己的名字,突然一个人冲上前来,大声嚷道:“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楚香帅,咱们今日有幸见到楚香帅一面,实在是都该站起来喝一杯!”

楚留香吃了一惊,胡铁花却抢在前头问:“这位兄弟是如何认识楚留香的?”

这人道:“刚才有人给了小的十两银子,让小人来这儿喊一嗓子。”

楚留香道:“是谁让你来的?”

这人道:“我未看清楚他的模样,只不过他的手上提着一个鸟笼子,里面好像装着一只画眉鸟。”

陆小凤吃了一惊,仔仔细细地把这人的模样打量了一遍。只见他穿着蓝衫灰裤,左边的太阳穴上贴着一块狗皮膏药,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地痞流氓的打扮。

李玉函也吃惊地对妻子柳无眉道:“无眉,他竟然就是你崇拜至极的盗帅楚留香,你难道不想敬他一杯酒么?”

柳无眉道:“就算我想敬酒,恐怕香帅也喝不下去了。”

说罢,她又叹了口气,道:“被这么多人看着,怎么还喝得下去?看来这杯酒,我算是没有办法敬香帅了。”

李玉函也了然道:“当真遗憾,若有明日,在下自当请香帅和胡大侠不醉不归。”

待他们二人离去,天色已晚,楚留香和胡铁花便回了他们已经订下的客栈,陆小凤和司空摘星自然也跟了去。

胡铁花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一边和楚留香说笑,一边飞快地一拳向后袭去,却没想到打了个空。

紧跟着,陆小凤就嬉笑着道:“花疯子,你这乱打人的习惯还没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