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勤殿众人认真听着,生怕有丝毫遗漏。
正事讨论完,娇怜忽然道:“月娘,我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
“什么?”
“莫晟跟齐永霁之间……似乎存在什么芥蒂。”
月娘回忆片刻:“这事说来还是木大人埋下的因果。”
“木大人?”
“是,木大人离开前把这里的一切都交代了一遍。”
他叮嘱过的每一点都被她深深记在脑海里,无日或忘。
“若是真的有芥蒂,莫晟怎么会帮齐永霁夺位?”
“齐永霁是个混账,前一个皇帝更是畜生,打压他的手段还要更狠些,他没得选择。”
说到底还是齐永霁太有本事,哪怕莫晟选择帮其他人也没什么胜算。
让他去跟那些文官混在一起他也不愿意,所以只能上齐永霁的贼船。
“月娘,我有一个想法,”娇怜认真道,“你知道的,莫晟现在还是很在乎我,如果我和齐永霁……”
“想都别想。”
月娘直起身,毫不犹豫地打断她。
“不用担忧我……”
“不是这样,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月娘耐心解释,“齐永霁现在的后宫太过危险,你拿什么去抵挡明面的刀光、暗处的剑影?深陷斗争中,你还有几分精力去做其他事?你又有什么把握各方的绞杀下活下去?”
娇怜被这番话打击得蔫蔫儿的:“哈?我也没有那么没用吧?”
“这不是有用没用的问题,她们在后宫,争的是地位、权利,争的是太子之位,争的是家族地位,为了这些,即使丢了性命她们也在所不惜……”
“那我争的还是大雍的安稳呢!”
“傻孩子,你跟木大人扯上过关系,就凭这一点,齐永霁也不会信你。”
娇怜失落地耷拉着眉眼:“我总想着,我做得多一点,打仗时候死的人就能少一点。”
“你也不用失望,我估摸着,公主在后宫那边必然有安排,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跟着安排走,才免得扰乱公主的计划。”
【我大雍的姑娘啊……】
【从来不缺脊梁】
郑珣含笑,直播移到齐永霁处。
齐永霁正在书房和几位朝臣议事。
“大雍这个太女……是个什么来头?”
郑珣饶有兴致地看过去。
唷?说她呢,挺巧。
“这位太女名珣,封号元嘉,最开始只是个备受忽视的普通公主,但自从大雍的真公主找回来以后,她便开始展露头角,一日比一日受宠。”
一个年纪一大把的老臣嘀咕:“这个名字倒是古怪。
“哪里古怪了,寓意还不错。”
“不男不女的……”
褐国的吏部尚书宗皓初翻了个白眼:“就是屁事多,名字哪分男女?人家都是太女了,你还满脑子都是这些细枝末节。”
齐永霁不耐地敲敲桌子,待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才道:“这个郑珣,露头的时机倒是巧合。”
“大雍上上下下,近几年变化颇多,这些异常都伴随着郑珣的扬名,这里头不可能没有因果。”
“我们的钉子被发现和拔除也是从这个郑珣出现开始吧?”
“郑珣……”齐永霁念着这个名字,语气认真。
按照齐永霁以往的经验,这种他听到名字就觉得膈应的人,一定克他。
但这个时候忽然冒出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你们就是担心太多,一个区区女子,能有什么本事?照我说,大雍那些人就是胡闹,宠姑娘、宠妹妹也得有个限度,那太子更是脑子有问题,太子之位说让就让。”
“让?”齐永霁朝说话的人看过去。
“那不然呢,难不成还是靠本事。”
说完这话,那大臣自己也觉得有趣,不由爆发出一阵大笑。
这笑声不只把褐国那几位给干沉默了,还把光幕外头的众位大臣给吓得不轻。
虽说公主好久不曾刀人,但是他们还没忘记公主的手段呢!
“太子”本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不是,褐国这老头子怎么那么看得起他?
让?
能让他平安退位,都是元嘉顾念亲情。
众人不由得偷偷去看郑珣的脸色。
郑珣很平静,甚至还有点想笑。
【蠢货就是蠢货,都什么时候了,这何岩不去辞官避祸,竟然还在齐永霁面前蹦跶】
【齐永霁奈何不了他背后的人,难道还奈何不了他?】
等何岩终于笑完,齐永霁才冷声道:“这个郑珣不可小觑。”
立刻有懂眼色的人大臣附和道:“说是让位,但这太子不可能真的心甘情愿,皇上,不如让人挑拨挑拨……”
奉勤殿内的大皇子:哦豁。
褐国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作为前太子,他图个安稳他容易吗?
为什么这些人就这么看不得他好?
【挑拨?挺好笑的】
【我总不能一气之下推掉太女之位吧?然后让大哥重新当上太子,再把他扯下来,以此证明我得位之正】
如果大皇子和郑珣的关系一般,郑珣为了安稳也会把他和他的后人弄死。
但太子这么识趣,她又何必咄咄逼人?
【没有必要哈,我怕大哥吗?】
【哪怕他真有一日脑子抽了想要回自己的位置我也不怕】
郑珣所有的仁慈都有一个前提——能够承担失控的风险。
大皇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深觉褐国人心思险恶。
察觉到他的惶恐,郑瑾好心安抚:“好了大哥,我们都知道你争不过元嘉的,不会有人误会你。放宽心哈!”
大皇子扯了扯嘴角:“我谢谢你哈!”
“不谢不谢,兄妹之间,应该的。”
光幕中,齐永霁蹙眉:“倒也不是不行……”
宗皓初连忙反对:“不可!”
“哦?”齐永霁耐心地问,“宗爱卿有何异议?”
宗皓初拱手:“我们不了解这位太女,但是总了解昭元帝。昭元帝不是傻子,为了避免下一代兄弟相残,他自始至终都没生出过动摇太子之位的打算,即使这位太子不是个果断的,昭元帝也只是转而培养顾命大臣。昭元帝既然不是糊涂蛋,那就说明这位太女有其独到之处,昭元帝不会允许出现兄妹相残的景象,有他在,挑拨……成功的可能太低。”
“如宗大人所说,那就更该行离间之计,”帝师刁徳反驳道,“昭元帝一定是在意这位先太子的,若能引得郑珣对先太子心生忌惮,大雍内部就必然生出裂痕。”
“哈哈,你们还真把那什么太女当回事啊?”
齐永霁眉间闪过一丝狠厉:“何岩,这里是议事的地方,若你只会笑,那就滚出去。”
何岩显然尚未习惯齐永霁身份的转变。
【蠢货就是蠢货,齐永霁若是还能忍他三日,我就改姓齐!】
【这傻狗还是我推上去的,好好好,自作自受】
【算了,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又没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奉勤殿众人:嘿嘿,现在我们都知道了哦。
皇帝看向郑珣。
据他所知,何岩实际上是褐国守旧派推出来的傀儡。
当时本来还有另外几个人选,没想到最后挑中了最没脑子的何岩。
他原以为是他们觉得何岩好控制,可如今看来,里头还有郑珣的推动。
也是,齐永霁精明,再给他一个精明的对手,只会成为他的踏脚石。
不如丢给他一个蠢货,蠢货行事毫无章法,齐永霁脑子转得再快也摸不透蠢货的逻辑。
事实证明,何岩是真的把齐永霁气得不轻。
齐永霁还想着这何岩放着也好,什么时候闯个大祸,他就能把那些碍眼的人一同拔除。
可是何岩太能蹦跶,也太碍眼。
齐永霁觉得气着自己也不值当。
何岩还不知道齐永霁已经对他起了杀意,他一如既往地嚣张开朗,没有发现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带上了怜悯。
两日后,齐永霁早早备好的信被偷偷放到何岩书房。
齐永霁拿着一封手下写的揭举信,派人围了何岩的府邸。
一切进展得异常迅速,五日后,一项项证据摆到何岩面前,定死了他通敌叛国的罪名。
又十日,何岩连同他的三族一同被处斩。
没有任何人给何岩求情,即使支持他的势力。
一颗不太聪明的棋子,当被各方放弃后,倒塌是再轻易不过的事。
但齐永霁也不是毫发无损,他的第一个孩子胎死腹中,为安抚守旧派的反抗,他还交出了两个关键职位,守旧派另一把尖刀乌清走到台前。
齐永霁慌吗?
一点也不。
皇室是无数权贵拱卫而来,他需要为他办事的人,也需要触手帮他管理、控制偌大的国家,否则他的位子也坐不稳。
现在一部分触手不受控制,这不重要,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培养自己的亲信。
慢慢来,总有一日,他要真真正正地把权力握在手中。
褐国的斗争暂且不提。
大雍这边,终于到了郑珣正式的册封的前一日。
郑骄千里迢迢赶回来,庞云翼、车仲安和木灼等人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京城。
这次的册封礼,比大皇子曾经的册封仪式要隆重得多。
木灼看着家家户户崭新漂亮的皇城:“皇上很看重公……太女殿下。”
为了这次册封礼,朝廷甚至派人给各家的房子都翻新了一遍,道路也重新规划得平整宽敞许多。
郑珣负手:“礼部很用心。”
毕竟是第一个太女,为了压住百姓的质疑,再怎么隆重也不为过。
虽然支持她的人不少,但顽固派也不少。
这仪式,就是震慑他们的一环。
郑珣看向木灼:“木大人如今也不用再过那样心惊胆战的日子,大人的才能,就留着造福百姓吧。”
木灼眉目间尽是轻松。
虽然刚刚才回到大雍,但他已经发现这里的氛围比褐国那边要好得多。
至于氛围的来源,自然是穿得齐整,脸上带笑的百姓。
见到这样的场景,他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固执地耗死在褐国。
他长长一揖:“只要公主不嫌弃,木灼愿为您、为百姓、为大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郑珣扶起他:“你可好,我这里有个位置给大人留着呢。”
“但凭安排。”
如今朝堂空缺的位置不多,郑珣打算将吏部左侍郎的空缺给他,加赠太子少师的头衔。
郑珣还觉得亏待了他,但木灼满意得很。
他很清楚,自己到底是褐国人,大雍的朝臣不可能对他毫无芥蒂。
公主愿意给他这样的荣光,已是将对他的信任彰显至极。
次日,册封仪式正式开始。
礼部这次真是玩儿了个大的。
拉开一日序幕的,是一簇簇焰火。
炸开天幕后,军队带着仪仗,绕京城走了九圈。
队伍中有歌女穿着庄重的衣衫,和将士一起,唱着新编的歌谣。
歌谣唱太平、颂功绩。
颇有一种将郑珣的所作所为昭告天下的模样。
游巡和冯敛带着定州的人专为郑珣开了个祈福坛。
在无数百姓的簇拥下,郑珣坐着宛如一座小楼的轿辇,身上明黄的衮冕在灿烂的日光下,似要腾飞。
队伍绕过京城,停在金坛下。
礼花的声音不曾停歇片刻,郑珣站在金坛上,从皇帝手中接过金册和金印,戴上象征太子身份的发冠。
那一刻,日光遍洒,天际飞过一只金龙虚影,龙鸣声响彻天地。
庄子上的新稻摆在祭坛最中央的位置,有人见到稻子摇曳,堆满粮仓。
当然,金龙是真的,稻谷摇曳纯粹是徐缜派人捏造的。
所有人都在探讨这位前无古人的太女殿下。
急救班的名声趁此传开,新稻的消息也传扬开来。
徐缜感叹了好几次这次的活儿好做。
借着郑珣册封的东风,两件事都完成得异常顺利。
至此,郑珣成为大雍第一位太女。
郑珣没有大家想得那么激动。
册封的第二日,其他人还沉浸在狂欢中,郑珣已经重新投入了公事之中。
御书房中,车仲安和庞云翼跪在下头,郑珣慢悠悠地问:“又打架?”
“这次是他先挑事!”庞云翼连忙道。
乖乖,他真觉得这太女殿下邪门儿。
这换了一身衣裳,倒像是把浑身的气势都释放了出来。
明明也没发火,但是被她看着的时候,他仿佛能看到她背后的尸山血海,压力铺天盖地朝他袭来。
出于一种动物的本能,他那洪亮的嗓音都被掐成了别扭的轻言细语。
旁边的车仲安打了个激灵,连忙磕了个头:“太女殿下,微臣知错。”
郑珣负手走到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