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燎燎,苍生涂涂。
风云变化,纷争不休。
这边秦国地下云谲波诡,那边齐国农家亦是暗流汹涌。
而北边的赵国也没有闲着,正在整顿兵马,只等秋税收上来、粮草完备之后,便挥师东进。
与此同时,韩国新郑也不是风平浪静。
在八月的最后这几天,张开地联合各地官府总算扑灭了断魂谷蔓延出去的大火。
这次大火烧了整整十天十夜,覆盖近两百里,粗略统计一下,死于火灾的上千人,受灾百姓更是足有数万人。
张开地代表朝廷全权主持赈灾与重建工作,所有费用自掏腰包,张家这次可算是出了老血。
另一方面,卫庄狂奔五天五夜,终于在八月二十六号凌晨带回了郑国的亲笔信。
来回两千里,卫庄跑死了八匹快马,全程合眼时间不超过四个时辰——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可靠!
回到新郑后,卫庄秘密潜入郑家,把信交给了郑家三叔公郑成。
郑国在信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言明郑大人是被姬无夜所害,嫁祸紫兰轩。
目的是彻底打垮韩非和流沙,以独霸朝堂。
这番话当前并没有实证,但凡任何一个其他人来说,都必然会被郑成骂的狗血淋头:死的不是你孙子,你来这儿说风凉话。
但这是郑国的亲笔信,郑成无条件相信。
郑成无嗣,自幼将郑国和郑大人兄弟当成亲孙子培养,一想到大孙子为了韩国以身饲虎,小孙子又死于权力内耗,不禁老泪纵横。
天亮后便来到司寇府,表示接受司寇府查出来的结果,即郑大人是纵欲过度、加之服用了猛药,以至于暴毙于马上风。
当然,为了郑家的颜面,郑成恳求夜一保密,对外就说郑大人是饮酒过量引发旧疾致死。
夜一答应了。
于是此案便这么了结。
紫女及紫兰轩一众人等当即释放,被查封的紫兰轩也撕下了封条。
过后夜一去了大戏园,不过今天不是去找胡美人厮混的,他确有正事。
而且李开新死,这段时间胡夫人经常带弄玉来看戏,以帮她缓解心中悲伤。
这三个女人一间包厢,自然再没有夜一的位置。
主要是不能让弄玉知道自己跟胡美人的关系,不然传到韩非那里去,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夜一是来找掩日跟乾杀的。
今日朝会头曼派手下觐见韩王,说在韩国迁延日久,明日将启程返回草原,借道赵国的文书几天前已经发了出去。
想来头曼已经和夜幕谈妥生意,要回去执行了。
如此,罗网也该行动了。
“乾杀,我再跟你确认最后一遍”
“被你杀死后寄宿于你体内的亡灵,是绝对受你这个本体控制的,对吧?”
“绝对不会发生反客为主的情况!”
自从八月初夜一给乾杀布置下“吃”的任务,这二十几天来乾杀都在胡吃海塞。
今日再见,人已经整整胖了两圈,再不是之前那个长相冷俊的精神小伙了。
不过对比夜一的目标,也就是吃到头曼那般体型,仍旧差了挺多。
当下乾杀感受到夜一盯紧自己的目光,深知这问题背后的严肃,也是正了正神色,坚定道:“先生放心,只要属下还活着,就绝不会!”
“很好”
“明日韩王将于宫中设宴,为头曼饯行,我身为右相必须出席,到时候无法送你们了”
夜一又看了看掩日,从一旁的桌上取过酒壶和婉,倒了三杯酒,道:“便在这里提前为你们送行。”
“祝你们马到功成,届时我亲自为你们请功!”
说着夜一举起酒碗,乾杀和掩日也举起了另外两碗酒。
“属下定不辱命”
话音落下,三人一饮而尽,一时间场面豪壮,颇有几分慷慨氛围。
沉静片刻,掩日却又提出了一个疑问:“夜先生,雁春君回燕国已经二十几天了,至今没有任何消息,那边不会出意外吧?”
夜一摇头,自信道:“放心,十拿九稳。”
“燕国绝不是赵国的对手,哪次交手燕国不是损兵折马、割地赔钱?哪次损失没个几万金?”
“如今花一万金便能换来十年太平,别说燕王喜,换了我在他那个位置也会接受的”
“至于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消息··”
夜一讥笑一声,露出不屑之色:“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雁春君加价了,在凑钱呢。”
“我跟他说一万金,他跟燕王喜汇报的,还指不定是多少钱呢?”
··· ···
只能说,夜一看人真准。
那天晚上雁春君与夜一交谈过后,第二天就马不停蹄的赶回燕国,十号不到就回到了蓟城。
一经汇报,在五国援助已断无可能的情况下,燕王喜果断接受了花钱买太平的建议。
只是雁春君反手给自燕王喜来了一波超级加倍,燕国要出的钱不再是一万金,而是两万金。
雁春君:怎么,这活我是白干的?
既然要加,要是加个一千金、两千金的,报上去有零有整,一看那零头就像是自己额外加的。
既如此,那索性给你凑个整!
燕国虽然疆域是韩国的好几倍,但地处苦寒,人口密度比韩国小,因此一年的赋税比韩国也多不了太多,约就是八九万金左右。
两万金占到一年税收的两成多,凑钱确实费了不少力。
得亏燕国秋税的时间比韩国早,当前已经收上来一部分,燕王喜又想办法凑了凑,耗时半个月,总算凑齐了这两万金。
而此时此刻,我们的主人公雁春君,正在妃雪阁的天字一号包厢内,欣赏着雪女的表演。
这里就不得不先说一下妃雪阁了。
本来这里已经倒闭了,是去年赵暖月带着暖月阁的一套班底来到蓟城,又将它给盘活了。
自从雪女和夜一决裂,每日睹物思人、日渐消沉,赵暖月与她姐妹情深,便从了她的意,远离秦、赵,来了燕国。
凭借以往攒下的身家以及最后夜一资助的一百金,赵暖月盘下这座阁楼,并以雪女的名字将其改名为妃雪阁。
赵暖月的经营手段的确是有一套的,不然先前的暖月阁也不会那般红火,再加上雪女的绝世舞姿,妃雪阁立刻就火了。
后来一个叫高渐离的琴师慕名而来,更让妃雪阁如虎添翼,直接起飞。
说起来,高渐离还是为了夜一来燕国的。
当初夜一在暖月阁客串了几天琴师,很受追捧,刚好那时高渐离离屯留不远,一听说此事,立刻就往暖月阁而来,想与夜一交流、切磋一下琴技。
但是等他到暖月阁的时候,赵暖月已经搬往燕国,高渐离下意识觉得夜一跟着去了,便不远千里也跟了过来。
哪曾想真到了燕国,夜一没见着,却遇到了一生所爱。
当高渐离从妃雪阁伙计口中得知夜一去了咸阳的时候,正遗憾间,见到了登台表演的雪女。
仿佛是上天注定一般,只第一眼,高渐离便认定这是自己今生要娶回家的姑娘。
夜不夜一的不重要了,高渐离立刻应聘妃雪阁的琴师,结果也毫不意外,凭借当世顶尖的琴技成功入职。
自此,舞有雪女、琴有高渐离,妃雪阁顺理成章成了蓟城一绝,名气丝毫不逊于新郑的紫兰轩。
但是人红是非多,很快,妃雪阁就惹到了大麻烦。
雁春君!
燕王喜的亲弟弟,很不幸,他看上了雪女乃至整个日进斗金的妃雪阁。
赵暖月虽然玲珑心思,却终究只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在蓟城的根基、人脉与新郑的紫女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面对只手遮天的雁春君,赵暖月只能不断讨好、退让,但凡能做的都做了。
结果可想而知,换来的只能是雁春君的得寸进尺。
赵暖月用尽浑身解数与之周旋,艰难从去年拖到今年,终于让雁春君彻底失去耐心,下了最后通牒。
眼看雪女要走上秦时正剧的老路,万幸,关键时候燕王喜派雁春君出使韩国去了。
赵暖月当即便想带人跑路,搬家溜到齐国去。
然而雁春君预判了她的操作,早就派人暗中盯住妃雪阁,根本不给任何机会。
如此平稳的过了几个月,雁春君终于还是回来了。
眼下,舞台上的雪女宛如落入人间的精灵,身姿翩翩,动作如惊鸿过隙一般,既优雅又美丽。
果然跳的比一年前更好了。
高渐离则在一旁抚琴、为其伴乐,两人配合极为默契,每一个动作与音节的搭配都堪称完美。
而在雁春君的视角中,雪女似乎又长开了一些,比他离开蓟城前更漂亮了。
明明气质清纯,却有着极为惹火的身材,双目幽幽、伴有几分愁绪,更显得楚楚动人。
“我见犹怜啊”,雁春君由衷赞叹,满眼的惊艳。
下一刻却是长长一叹,整个人丧的不行:“如此绝色,怎么就是夜一的人呢?”
虽说一个合格的前任就该像死了一样,但夜一不忍雪女重蹈原动画中的覆辙,因此特意交代了雁春君不要为难妃雪阁。
雁春君当即应了下来。
夜一帮燕国解决了这么大的难题,区区一个妃雪阁算什么?
但这会儿重新看到雪女千娇百媚的舞姿和那惊心动魄的美丽,不免又觉得心肝有点疼。
下一刻,绝影通报而入,凑近耳语了几句。
“君上,钱到位了”
“按照君上的吩咐,一万金运往邯郸、五千金发往新郑,剩下五千金则充入君上的内库”
“好!”雁春君的心肝顿时就不疼了。
甚至当他再去看雪女时,竟感觉好像也就那样。
伴随着难压的嘴角,雁春君伸起一只手,又提醒道:“绝影,运往邯郸和新郑的两笔钱绝对不能出问题,你懂吧?”
“君上放心,押运之人均为府中亲兵,个个身经百战且都扮作商队出行,必然万无一失”
雁春君点了点头,对绝影做事还是放心的。
“君上,属下还有一事不明”
绝影忽又忍不住问道:“夜一又不知道大王批给我们两万金,何必分他一半呢?”
显然绝影无法理解,以雁春君的贪婪,是怎么舍得分夜一五千金的?
“此言差矣”
不想雁春君倒是教育起绝影来,道:“托夜一的福,我可为燕国立下大功一件,又白嫖了一万金···”
话说一半,雁春君“啧”了一声,嘴里细细回味着这两个字:“白嫖,白嫖···”
“到底是夜一,就是有学问,说的词儿都比别人的有味道”
“有道是礼尚往来,欠了这么大的人情总该有所表示,总不能叫人家说咱们差事儿”
“不然的话,万一哪天夜一跟燕丹说起此事,燕丹再回国跟王兄一对账,咱们不就麻烦了”
“何况夜一神鬼之人,指不定日后还有地方要仰仗于他,就当是花钱买交情了”
“总而言之,说感激也好、说封口也罢、说讨好也行,钱拿来干吗的?不就是拿来用的嘛!”
面对雁春君这番理论,也不知道绝影是否认同,总之是深鞠了一躬,捧道:“君上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