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星说到这里时，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像是走过这段泥泞坎坷的路，回头再去看时，有些后悔自己没有选择另一条看起来光滑平整的路段。
“我知道他还喜欢你，也是因为夜晨最后尘归尘、土归土时用下来的最后一个禁咒。”
“他封存了所有人属于他的记忆。”
“只是他没想到，这禁咒只能封存，不能灵活的去填补记忆。”
“因此，那些和他一起生活过。冒险过的人，并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却不会觉得违和。”
“而那份对你的喜欢，也随着那一场场的冒险的消失，被禁咒封存了起来。”
此话一出，顾玄鹤随即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压根想不起来夜晨。
一点点修补暗伤的那段时间，他总感觉自己的记忆缺失了什么，可无论他怎么去想，都始终想不到自己到底缺少了什么。
现在看来，那是夜晨在临终清醒时，专门做的事情。
届时，无人知晓夜晨这个荒诞的魔修，也无人知晓他的故事。
他应该让自己记得他的。
要知道，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所以，到底是什么，让他选择了遗忘？
总不可能因为那模糊到难以听出来的表白被拒绝吧？
顾玄鹤的眼神依旧空洞。
思想却在不由自主的跑偏。
要是被那些讲课的老师傅，估计又要上前狠狠的敲敲桌子，警告不要走神了。
只是他的思维还没像是菌菇的菌丝一样朝着外围开始发散，就因为沈南星的声音收了回来。
“夜晨其实挺单纯的。”
单纯吗？
可明明坑那些魔修更多的是他。
手段运用更多的也是他。
甚至专门带着自己去逛花楼，拿自己当挡箭牌的也是他。
顾玄鹤不知道沈南星突然说这句话有什么意思，不过却让他下意识的继续听了下去。
“我骗他说，是你来约他来的，他竟然真的来了。”
“在知道你不来后，酒也没心情喝了，却跟我吐槽上次说的暗戳戳表白的话没有用。”
沈南星说这话的时候带上了些许的自嘲。
她始终记得夜晨那日来的时候虽然风风火火的，却也是精心打扮的模样。
就连鬓角都好好修了一下，生怕自己仪表上出现什么错漏。
却在看到是自己的时候，他的眼底还没有失望，笑意盈盈的问自己：
“老顾怎么还没来？”
在知道顾玄鹤不来了后，他也很好的隐藏掉了眼底的失落。
坐在石凳子上，一边埋怨着修仙的环境怎么这么恶劣，都不给软椅坐。
一边嘟囔着，上次暗戳戳的告白话语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夜晨好像是在责怪她，却字里话外间都没有这个意思，甚至还把表白失败的事情，全部揽在了自己头上。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给他出主意的沈南星。
他觉得是自己没有直白的告诉顾玄鹤，所以才被当成了一句描述风景的话。
要是他换个简单直接的，是不是结果就不同了呢？
沈南星当时只是赔笑，随手又给他将酒杯斟满。
夜晨知道自己喝不醉，所以他借着喝酒和自己的“军师”沈南星聊着下次的方案。
可他到最后疯魔估计都不知道，沈南星做的事情。
沈南星利用了夜晨对自己的信任，做出了坑害他的事情。
甚至因为这个连锁反应，导致了接下来的仙魔大战。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想到那壶酒里，被我下了药。”
沈南星忍不住的笑了。
最开始只是很平淡很日常的“呵呵”笑声。
后面却越发的不对劲起来。
她依旧在笑，却像是漏了气的瓶子，发出来的笑声没有之前那么饱满，反而带上了些许的沙哑。
到最后，顾玄鹤甚至从她的笑声中听到了哭腔。
“是我……对不起，他对我的友谊！”
沈南星没有落泪。
只是稍微哽咽了一下，就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作为曾经和她相处过很久的顾玄鹤，他很清楚沈南星的品性。
她或许在那一刻是愧疚的，却也只在那一刻而已。
回想起来，她并不会把这件事当做自己的梦魇，甚至还会沾沾自喜，因为她手不染血、无声无息的除掉了一个情敌。
“那药是艾莉给我的，就是凌国的国师。”
“说是只要把这个药给夜晨喝了，他就再也不会爱上玄鹤师兄。”
“于是我就放了。我也亲自看他喝下去了，他当时一点事情没有，甚至还挥挥手说下次给我带礼物。”
沈南星嗤笑一声，将茶杯端起来轻轻的抿了一口。
她说了这么多话的话，也是有点渴了。
“玄鹤师兄，你说，他是不是个傻子。”
“我都这么做了，他竟然从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我……”
茶杯放下的瞬间，她脸上的笑意也随即消失。
“后面，玄鹤师兄你应该记得，毕竟那可是你的成名之战。”
是啊……
确实是成名之战。
可他宁愿不要这名声，也不希望夜晨被自己亲手杀死。
那日夜晨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带着乌泱泱的一群魔修前来挑事，一场仙魔大战就这么突然的爆发了。
教自己的大长老在很久之前就跑出去游山玩水了。
这种时候，镇魔宗也只有他能够挑起大梁，作为那顶梁柱挺身而出。
顾玄鹤和夜晨打过很多次。
在接触的瞬间他就感觉到了夜晨不对劲，所以他一直在留手，毕竟自己对面的人是自己的挚友。
从始至终，他都牵制着夜晨，不让他波及其他战场。
当时顾玄鹤苦口婆心的说了很多很多的话，甚至约定等夜晨清醒后在一起去行侠仗义。
可这些都没用。
在发现言语无法唤醒夜晨的意志后，顾玄鹤不再收手，反而是开始下狠手。
顾玄鹤清楚地记的，自己只是想要夜晨失去行动能力。
这样夜晨不会死，那些其他的魔修会见到自己的老大被擒后，如同潮水一般散去。
他甚至都做好了，及时收回剑刃的力气，甚至还准备好了疗伤的丹药。
顾玄鹤想要将他打醒，想要去唤醒他的意识。
他也确实唤醒了。
代价就是，夜晨自己撞向了顾玄鹤的剑刃。
血溅了顾玄鹤一身。
那血的灼热让当时的顾玄鹤手足无措。
他甚至强迫的想要撑开夜晨的嘴，把丹药给他灌下去，只为了让自己的挚友活下来。
可命中的是脖颈。
夜晨当时没有留手，他直接握住那剑刃，硬生生的卡在了自己的脖子里。
就连说话时都有止不住的血沫冒出。
“老顾，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但这次是我的原因，我对不起你们……”
“和一个魔修做朋友应该很让你苦恼吧，放心，以后不会有那种苦恼了……”
夜晨是死在顾玄鹤怀里的。
却没有给他留下尸首。
或许是他偷偷用了禁咒的缘故，他的尸体消失了。
那场仙魔之战是在秋日打的。
顾玄鹤一剑封神后，天空下了一场连绵不绝的秋雨。
却没有秋雨那么寒冷刺骨，只有些许的温柔，宛如挚友的怀抱，拥抱时只觉得温暖。
以及安心。
有人说，镇魔宗宗主顾玄鹤为民除害，老天都看在眼里，感动到落泪。
只有沈南星一个人知道。
这哪是老天看在眼里啊，这分明是夜晨在临死前使用了一场超大规模的禁咒。
只为了，让他今生最好的挚友、以及他那早就开始的暗恋对象，不要因为亲手杀了自己而那么愧疚。
他更不希望自己满是鲜血的模样，成为自己最爱人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