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池在浦西待了五天, 家乡并没有给?她很深的感情,她去汽车站的时候大姐来送她,给?她递了一袋今年新做的柿子干。
她们早就习惯了分别, 再亲密的姐妹也会?有更亲密的家人, 舒池说了声谢谢大姐。
舒华叹了口气,盯着舒池的脸看了好一会?。
女?人看上去还是淡淡的,好像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从小舒华就觉得老三最看不透, 她给?人逆来顺受的感觉, 但又有豁出?一切的勇气,有点特别的温顺。
大姐说:“过年再回来了啊。”
舒池嗯了一声。
女?人都习惯舒池的默不作声了,叹了口气对舒池说:“在外面我也管不着你, 也没法管你,别老一个人。”
就算跟舒池联系得不频繁, 舒华也知道她这个妹妹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
顶多是“认识的人”, 现?在老街坊和亲戚家像舒池这么?大的早就结婚, 也就是在外面的还拖着不肯结。
舒池活像没这方面的欲望,就算过年坐在一起吃饭, 她也不说话, 像是对什么?都兴致缺缺, 亲戚们希望她照看点小辈, 舒池的拒绝也让人哑口无言。
说她做不了主,就一打工的。
舒池又嗯了一声。
大姐推了她一把,实在是没辙了:“一年到头?的也没句好听的话, 到时候侄女?们都带男朋友回来了你这个小姨还一个人。”
舒池笑了笑, 想到丁芽她的心就酥麻一片, 平淡的口气都起了波澜,再次强调:“我说了有人喜欢我的。”
但她又不说具体的情况, 舒华心里痒痒,也知道舒池不说,只能催她:“现?在又傻笑,赶紧走吧。”
舒池坐车到市里再转飞机到荆市的时候已经晚上了。
她去的时候是最早的航班,回的时候倒算不上半夜。
周末机场人还很多,舒池拿好行李后直接打车的去了丁芽的公司。
开车的是个女?师傅,爱唠,得知目的地后问了舒池一句:“住那边吗?有点远啊。”
舒池点头?:“去接个朋友。”
女?师傅问:“男朋友?”
舒池:“女?朋友。”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沉默,开车的司机又笑了几声:“也挺好。”
舒池本来就不是爱聊天的人,这个师傅却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她说一串舒池回一句,一来一往地竟然也撑到了舒池的目的地。
舒池托沈穆去问了问丁芽,知道丁芽今天加班。
她在地图上找到了丁芽公司所在商圈的花店,提前预定了一束丁芽喜欢的花,等出?租车停下,舒池就迫不及待地过去拿花。
丁芽刚开完一个小组会?,一群人都很累,没人自愿加班,可惜年底事情太多,连上司也是连轴转的。
丁芽和领导开完会?要跟底下的同事交代?,到饭点了都没顾得上。
实习生?也战战兢兢,压根不敢回。
等八点多,有人走了,才陆陆续续开始下班打卡。
丁芽都没顾得上看手?机,沈穆的消息在她的电脑上闪烁了好一会?,她才回了句加班。
沈穆问加班到几点,丁芽问了句:你要请我吃宵夜?
这个人又不说话了。
桌上的电子钟走过九点,丁芽才想起来自己没吃晚饭,从抽屉里找了个小面包垫了垫肚子,确认好最后的表格,提交邮件后才关电脑。
沈穆就没回过她了。
丁芽点开朋友圈,发现?这厮压根不在荆市,已经飞去了三亚冲浪。
丁芽走的时候部门还有好几个人在,她打了声招呼,背起包就下了电梯。
过了公司的闸机,丁芽才走出?去没几步,就看到了站在一边的人。
也不是舒池惹眼,是现?在本来就没几个人。
个子很高的女?人抱着一束花,戴着黑色的口罩。
长到小腿的大衣一点都没让舒池看起来臃肿,头?发扎在脑后,垂下来几缕碎发。
对方的单眼皮很有气势,连带着身高和衣品营造的氛围,怎么?都会?让人产生?好奇。
况且连那捧花也很惹眼。
丁芽不走了,就站在旋转门外盯着不算久违的女?人看。
舒池一开始还没注意到她,她身边放着一个行李箱,飞机的登机牌被外面的风吹起,颇有些风尘仆仆的味道。
这边是商圈也是工作圈,写字楼的灯依然闪亮,底下的绿植在冬天依旧旺盛。
路灯和树丛掩映中还有咖啡屋,连带着控制中都弥漫着咖啡的香气。
舒池在发呆。
丁芽也没叫她,她的包拎在手?上,刚才下楼掏出?来的手?机也被粗暴地拎着。
虽然工作没干完加班才导致的加班,丁芽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爽的。
现?在所有的不爽一扫而空,丁芽仿佛在欣赏一幅画。
如果这幅画的画框能摘掉就好了。
那天的亲密距离依然让丁芽心醉,这段时间的缄默反而催化了这种?急迫。
她恨不得跟舒池狠狠睡一觉,这也和小时候偷拿丁树青的漫画看到的感觉不一样。
丁芽曾经同桌推荐的少女?小说甜吻而嗤之以鼻,更别提更过分的亲密那种?详细的描写。
当时是夏天,头?顶的吊扇转得飞起,同学们在课间买冰棍吃,丁芽咬着小雪人,一边吃一边吐槽里面的无厘头?桥段。
说怎么?可能呢,恋爱真的那么?好么?,看周围的人偷偷摸摸谈也就那样,还不如我玩跳棋大获全胜来得快乐。
可等她真的靠近舒池,被对方拥抱,被对方亲吻,发丝交缠,才知道有些描写还是太差劲了。
天地的广阔都太过遥远,那个人,就是我的天地。
再多堆叠的浮夸辞藻都比不上被喜欢的人看在眼内的瞬间。
人的感情瞬息万变,她违背了初衷,这段感情表面握在她手?上,实际上攻势逆转,她被舒池吸引到坠入深渊,宛如电梯失重,根本来不及挽回。
外面很冷,又是一阵冷风,舒池往里看了眼。
偏头?的时候才发现?她对面站着的丁芽,对方不知道站了多久,看着自己在笑。
舒池被外面的冷风吹得有些僵硬的手?仿佛一下被暖回来了。
也没几天,为什么?像是好像很久很久没见了。
隔着玻璃都觉得想念变成了风。
舒池下意识地往里走,她刚擡腿,丁芽就小跑了过来。
她又换了新包,毛茸茸的手?提包,挂着针织的草莓挂饰。
丸子头?扎得很高,顶上的白绒绒如同晃动珍珠。
一下子,近在咫尺。
丁芽却没扑过来,她站在离舒池半米的距离,惊喜地问:“你怎么?来了?”
她的目光分明落在了舒池的花上,却明知故问:“你来这里等人吗?送谁花啊?”
舒池还没说话,丁芽又不让她说:“你说有事是出?差?”
她没提她们的那一晚。
舒池却依旧心虚。
她的观念跟井羽绮完全不一样,井羽绮太早遇见燃烧她所有爱意的人,还有了孩子。
即便那个人不知所踪,她依然不肯告诉父母对方是谁,舒池和井羽绮扶持着创业,听过对方醉酒的胡言,也听过对方被人指责未婚先孕如何?丢人,但井羽绮似乎从没觉得那段感情是苦果,也很大方地和小壶说你是最甜的果实。
只是这些年井羽绮不吝啬小打小闹的爱,却不肯施舍喜欢她的人犹如心头?血的狂热,像一团冰冷的火焰。
就算谈了很多段,都有些追忆往昔的味道。
舒池的感情没烧到那个地步,甚至隔着虚虚实实的网线,她的付出?是依照网络名分给?的包容。
距离真正的[伴侣]还差很多。
更像个家家酒。
不过依然对舒池意义重大,不妨碍她保留那种?感激。
仿佛对方是绝世?名医,治好了自己心里的伤疤。
舒池放下了,依然感激,也开始顺从自己的心意,去追寻想要得到的人。
她摇头?说:“回老家了。”
她把花递给?丁芽,在丁芽接过后说:“想见你,送给?你。”
她没摘口罩,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也没顾得上整理。
那双眼睛从无神到有神,像是丁芽给?泥菩萨点了睛,又重新贴上了金箔,舒池为她而发亮。
丁芽抱着花,刚想说句谢谢,却听到舒池问——
“我可以亲你吗?”
丁芽讶异地擡眼,舒池却粗鲁地扯下了自己的口罩,不由分说地握住丁芽的肩膀,吻上了丁芽的唇。
一触及分,完全没有深入,可丁芽却尝到了青柠的味道,是漱口水的一种?气味。
舒池又戴上口罩,一只手?拉起行李箱,一只手?拉起丁芽的手?:“回家吧。”
丁芽完全没在状态,她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傻乎乎地跟着舒池走到了外面,看着舒池打车,跟舒池一边等车。
年轻的女?人愣愣地抱着花,她的一只手?被舒池完全包住,舒池的手?有点冰,可能是刚才被风吹的,再握了一会?就暖了。
周围很是空荡,丁芽的嘴都仿佛烧了一般,她抿着嘴,不由自主都侧头?看舒池。
舒池盯着马路对面,盯着常青树盯着红绿灯盯着路过的车。
就是不肯看她。
甚至有点抖。
手?也是。
丁芽噗嗤笑出?了声。
舒池这才垂眼看她。
丁芽问:“回家?回你的家还是我的家?”
舒池不假思索:“你的家,我送你回去。”
丁芽看了眼怀里的花:“这束花,我收到过。”
舒池嗯了一声,“我的,你也要剪开送给?同事吗?”
丁芽想挣开她的手?,但是根本甩不掉。
她这才发现?之前她拉住舒池,舒池不挣扎,纯粹是这家伙本来就心里有鬼。
只是一个人想开了和没想开差别很大,这个瞬间肌肤的触感都让人心跳如擂。
哪怕她们也不止牵过手?。
丁芽佯装苦恼,声音更是甜了几分:“可是这花也太大了,我家没有花瓶,我这个人,养植物从来都养不活的。”
舒池亲了人却不敢多看,低声说:“我家有花瓶。”
丁芽又说:“我喜欢干花。”
舒池:“我可以帮你晒干。”
丁芽笑了一声:“你是谁啊?”
站在身边的女?人很有安全感,声音混着冬风,飘到丁芽的耳里,“你希望我是你的谁?”
真是的,老实人变狡猾了。
丁芽在心里笑了笑,又有一种?对手?变强的感觉。
她甚至开始期待,舒池把她晾干,夹在书?里,日日翻阅她。
可惜丁芽还没来得及回答,车就到了。
丁芽换了个话题:“怎么?去那么?久?”
舒池:“我二姐闹离婚,我去帮她。”
丁芽看到了她的留言板多半也能猜出?来,却没想到对方说得如此干脆,就算她俩前几天一起泡温泉,舒池却好像不能完全告诉她一样。
丁芽:“怎么?帮?”
舒池顿了顿,又从自己大衣的兜里掏出?一个密封包装的柿子干递给?丁芽,“家里做的,很甜。”
丁芽拆开吃了一口,又听舒池说:“站她那一边,给?她钱离婚后开店。”
很粗暴……
丁芽想到这人创业的艰难,还有当年在面馆的背影。
很不容易吧?
看她的样子跟家里的关系也没有很好啊,不会?是个冤大头??
丁芽欲言又止,舒池却好像明白她想问为什么?:“没关系的,她可以的。”
完全是无条件的信任。
丁芽蓦然地想到丁树青,虽然哥哥有时候很不靠谱,但对自己又很纵容。
但舒池是家里的妹妹吧。
完全是姐姐型的妹妹啊。
“好吃吗?”
车窗外是城市的夜景,舒池小心地就这一闪而过的光,注视着丁芽的面容。
丁芽很久没吃这种?东西,点点头?:“很甜。”
她没想到舒池很自然地噢了一声,说了一句有点投机的话——
“像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