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油瓶渐渐走到了我的前边,我看着他的背影决定先不想这些事情了。我小跑几步跟上,并且叫他等我一下。
闷油瓶忽然站住了,向我的方向转过头来。而那一刹那,阳光下他的帽兜里仍是阴影一片,可我还是看清了,竟然是一个惨白的骷髅。
我猛地从一个梦里醒来。
我深吸一口气,梦里那个骷髅头还在眼前挥之不去,我竟然做了一个如此离谱的噩梦。
等我的眼睛对上焦之后,我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闷油瓶站在我眼前,神情似乎有点忧虑。
他这种表情看得我立马就缓好了,我摆摆手道:“睡着了。”
闷油瓶嗯了一声,道:“去吃饭。”
吃饭好,折腾了大半天我肚子都放弃反抗了,他一说我胃里又一阵酸。
我们下午晚些时候回到了老头家里,老头见到我俩一身的狼狈样吃惊了半晌,但接着又转回一张笑脸,招呼我俩进屋,还让我们再住一晚,明天再走不必半夜走夜路,也没有车去城里。
我跟闷油瓶身上都是雨水的腥味,衣服也沾了不少泥,老头烧了一锅水,让我俩洗洗头或者冲个澡。
房子里没有专门的浴室,挨着房子一侧有一个小棚子,棚子顶上有一个大胶皮袋,有管子接到棚子里。胶皮袋里边充上水,白天阳光照着可以升温,是个不错的简易热水器。老头平时在里边洗,于是我俩也推门进去了。里边空间不大,有一个旧柜子,还有一些盆盆罐罐,大概是一个收纳废弃物的储藏间。
我跟闷油瓶关上门就开始对台词儿,准确的说应该是等会要讲给老头的故事版本,并且打算以此来问出老头所知道的真相。我重新编了一个我俩去老宅的故事,加入了一些推测。
真正实行起来就会发现,说谎其实也是一件难事,想想我三叔当年为了瞒我编造的故事,他一定也是煞费苦心了。
对完一遍确定没什么纰漏了,我们才准备冲澡,可我看了一下这小屋,实在太小了,我俩站在里边基本没啥多余的空间。
在这儿光着跟光着的闷油瓶冲澡?
我刚一想那场景就立马打住,赶紧说“小哥你先洗”,就准备出门等着。可我才说完,闷油瓶擡眼看我一眼,就先我一步推门出去,还跟我客气上了。
我洗好出来就打算去帮老头做饭,可老头说不用,我就进了里屋靠墙坐着歇着,结果没一会,可能冻了一天洗了热水澡全身都放松了,我就睡了过去,醒来便是闷油瓶来叫我吃饭。
老头又做了一桌子菜,简直有杀头菜的架势,菜的味道着实不错,原料都是自家种的,纯天然绿色无公害。我吃着吃着又开始内疚,但还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起了我们编好的故事。
一听我开始提到白天去老宅子的经历,老头果然显示出了好奇和关心,但表面关切的情绪里,我还看出了一点忧虑。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久没有找人套话,又或者是闷油瓶在旁边坐着我“有恃无恐”,说着说着就开始天花乱坠,以至于闷油瓶甚至在桌子底下用他的腿撞了我的腿一下。
但我发现老头的表情,对于故事的不同段落有明显的变化,而我根据这些变化传递的信息不断改编我的故事,渐渐筛选出老头的兴致点。
出乎意料的,我发现在我提到我们看到老宅的时候,老头表现出来的只有配合的惊讶,却没有想象中的对那些邪门故事将要发生的担忧和恐惧。相反,在我提到我们经过那一片坟地的时候,我发现老头有极其明显的一个惊惧神情,虽然他在努力镇定,但发抖的手已经出卖了他自己。
那片坟地有问题,这是我得到的一个重要信息。
为了验证猜测,我把我们走向老宅之后的部分完全改掉了。
“我和小哥奔着那老宅子走,走了好久,可怎么走也走不到。后来又翻了一个山头……”我喝了口汤,假装陷入某种可怖的回忆中,并且看着老头,问他,“叔,你猜怎么着。”
老头擡眼看我,问道:“咋了。”
我用手指沾了点酒,在桌子上开始画圈,道:“那山头下还是那片坟地,鬼打墙啊。”
老头听到我说最后三个字,手里的筷子当场就掉地上了。
鬼打墙根本不是什么稀罕的灵异故事,而且有一些较为科学的分析是说,由于类似坟场这样的地方,可供参照的标志物不够明确,它们之间还容易混淆,这样的情况下人容易丧失方向感。继续走下去,人会依照生物本能运动模式做圆周运动,自然就绕起来了。
这种故事吓唬吓唬小姑娘可能还有的看,老头这把岁数的人,不可能因为我俩这么一说,吓成这样。
我想了一下原因,一个可能就是同样的情形老头也经历过,并且有过什么恐怖的体验;另一个可能则更靠谱,那就是鬼打墙不是重点,真正吓到老头的,可能是“鬼”,也就是那片坟地中埋葬的人。
那里葬着的人一定很特别。
我和闷油瓶经过坟地的时候,就觉得那些坟头有些太密集了,并且朝向、分布都毫无章法,似乎是匆匆下葬。而所有的墓碑又都是相同的规格,似乎所有的死人都是同时下葬的。我们当时急着奔向老宅,也没有多看,但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盯着老头的脸,继续说道:“叔,那片坟地都是谁家的坟?你们这村里的吗?我听说鬼打墙都是由于死者怨气重,有心愿未了,这才困着活人,想让活人帮忙完成未了心愿啊。”
老头听后沉默良久,接着长叹了一口气,再开口语气突然变得严厉,道:“坟是谁的,跟你们也没有关系,我劝你俩明天早上睡醒,就快点回城里吧,不要再去那边了。”
我和闷油瓶对视一眼,皆觉得肯定另有隐情。我想了想便道:“我这不是想通知村里人一声吗,我们后来找到路打算回去的时候,发现其中一座坟,让雨水给冲坏了,就是最靠边的,那是谁家的?要不您帮忙告诉一声,也好重新修修。”
我这么一说,老头的眼睛里立马又浮现惧色,实打实的是在怕什么,但他自己喝了好一会酒,再也不肯跟我们说什么。
夜里我跟闷油瓶睡的还是那张炕,不出所料,这一晚老头一定又会有什么诡异的举动。如果他再来“视奸”,那我们一定会直接问他。如果是别的,也要抓现行问出真相。
睡前接到了老四的电话,还问我们去没去,有没有啥新奇事,我都不好意告诉他我们在这打他二大爷的主意呢。也没办法,我心里虽然愧疚,但是这件事对我太重要,我只得这么做。
我本是侧身躺着,面朝着闷油瓶,地方不够宽,侧躺比较省空间。可我躺了一会就发现我看着他老是不能集中注意力,总溜号到闷油瓶的脸上。
想着我只得又平躺下,闭眼仔细听着一切可疑的声响。
很遗憾,前半夜一直很安静,时间过得很慢,我开始有些困意。
然而就在我打算跟闷油瓶商量要不一人守一小时的时候,我们都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老头果然又半夜起来朝我们走来。
我当即打起精神,只听那不是很利索的脚步声挪到了我们门口,但这次老头没有推开门看我们,似乎只在门口望了一眼,接着脚步声便离开了。
我心里正纳闷,毫无预兆的,我突然听到了房子的屋门开启的声音,老头去了院子。而且过了好一会,也没有折返的开门声。
闷油瓶突然翻身跃起,下地对我道:“走,跟着他。”
我也马上反应过来,老头半夜出门了。联想到晚饭时候的事,可以推想老头八成是奔着那片坟地去了。
我们迅速溜了出去,院子里查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老头的身影,两边邻居家也都熄了灯,村子里又没有路灯,四下里除了点点星光,一片黑暗。
我们走到路上,看向后山的方向,终于找到了另外的亮光。
那是一束家用手电暗淡的光芒,正指向茂密的山林深处。
“他娘的,看来还得上山一趟了。”我顺口抱怨,“万一真碰上鬼打墙咋办。”
闷油瓶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道:“你怕?”
我摇头,我哪里怕啊,这不是说句玩笑吗,就不能理解一下我兴奋的心情。鬼打墙?反正有你丫打鬼,我看热闹。
我正腹诽,闷油瓶又道:“进山会很黑,看不清路,你跟紧我。”
“哦。”